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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七,顧之徽的復國大計正式開始啟動。他開始吩咐顧家軍們分配潛入京城,將備好的兵刃一同運入京中。他要在三月初白伯安離開京城后立刻動手,所以瀟州的兩萬顧家軍也在不停地往京城而去。
大批的青壯年每隔幾日就會成群結隊的離開瀟州城,即便蒼羽對此類訊息并不敏感仍是察覺出了一絲異常,將這一切告知了陳瑾。陳瑾也意識到事有蹊蹺,便派遣蒼羽等人在周邊的村鎮(zhèn)里追查線索,最終有了進展。
“兩萬余人已經有近兩萬人從瀟州離開往京城而去?!?p> 蒼羽帶回這個消息時,陳瑾的臉色已是不太好看,他奮筆疾書將所知全部事情盡數寫下。
“陳瑾先生,書信從瀟州到京城怕是要來不及了?!?p> “蒼羽,別急。如果顧之徽真的要做什么的話,第一步就是在京中重聚自己的勢力,而不是讓他們四散。而且京城中的守衛(wèi)極嚴,不過區(qū)區(qū)兩萬人也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想要在京中一擊即中的話還是差些東西的。顧之徽不會如此魯莽,一定還有別的準備。”
陳瑾雖然在安撫蒼羽,自己心中仍是忐忑。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書信快些送到顧羲凰的手中,若是遲了,只怕會釀出禍端。
戚廖鳳因為身份特殊仍被顧之徽安排在瀟州城內靜候,作為最有力的籌碼,他身邊被安排了無數近衛(wèi)美其名曰保護,其實不過是監(jiān)視與限制。戚廖鳳在瀟州的半年早已習慣了如此的生活狀態(tài),但噩夢卻整夜整夜縈繞于胸,令他無法安枕。
噩夢多半是與顧羲凰有關的,他在夢中看到顧之徽反叛成功,攻進了皇城,將白衡英與顧羲凰悉數斬殺。或是夢到顧羲凰的尸首被懸吊于城門之上,是顧之徽用以威懾下屬的手段。每次他都會掙扎著醒來,發(fā)現只是夢境后,又多了一絲后怕。他害怕事情真的如他夢中一般發(fā)生,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親人,又因此失去。
而遠在京城的顧羲凰也是與他一同做著這樣的噩夢,醒來后冷汗淋漓伏在床頭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這個夢境太過真實,加上她這段時間收到瀟州那邊的信件都找不到顧之徽的任何行蹤,心中總是惴惴難安。
顧羲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像是提前預知一樣在給她警示。
她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微涼的風吹散了她身上因恐懼產生的燥熱,被冷汗浸濕的頭發(fā)貼在臉頰上帶著三分涼意。她試圖思考些別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到的是前些日子白伯安下旨要去往北境祭天犒賞三軍。太子與皇后同行,朝中重臣文武百官亦是隨行,而朝中留下監(jiān)國的正是白衡英。
如此興師動眾前往北境祭天,在顧羲凰眼中未免過于勞民傷財。但對于國事來說,也不過是一種穩(wěn)定朝政的手段罷了。白伯安帶太子同行是給姜家以安撫,讓白衡英監(jiān)國則是為了鍛煉他處理政事的能力。顧羲凰想到這里,看來京中這一場易儲的風雨怕是也要近了。
她輕輕合上窗,走到榻前看著熟睡的白衡英。待到易儲一事落定,新的東宮即位,也就到了她離開的時候。
二月二十,戚廖鳳得到顧之徽的首肯可以從瀟州城離開。而來接他的小兵,正是曾經在顧羲凰身邊照顧起居的孩童榮兒。又過去兩年,他看起來長高了不少,表情也與其他人一樣堅毅。
榮兒見到戚廖鳳并不詫異,他早已聽說過這里換了主人,但兩人面對面站著時還是會有一絲恍如隔世的錯覺。
“公子的行囊可準備好了?”
聽到榮兒問話,戚廖鳳才回過神來,說道,“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p> “馬車已經在外面候著了,還請公子隨我同去吧?!睒s兒走過去拿起戚廖鳳的行囊,腳步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戚廖鳳看出他的猶豫,說道,“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我聽說……姑娘她背叛了顧將軍,想要向公子求證,此事可為真?”
榮兒的眼神中帶著期盼,他希望能從戚廖鳳的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至少顧羲凰在離開瀟州前是立志要為前朝復國的,怎么才離開兩年的時間,就會背棄自己曾經相信的一切。
“榮兒,這一切都是真的?!?p> 戚廖鳳看到榮兒的眼眸瞬間灰暗下去,喃喃自語道,“竟然都是真的。”
他不想為顧羲凰辯解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這些年在顧之徽手中的遭遇,也不會同情她身為棋子的艱辛。這些人多半都是顧之徽的隨從,盲目聽從于他的號令。只要顧羲凰背叛了曾經養(yǎng)育她的舅父,背叛了瀟州所有人的期盼,這罪名便是她應當承受的。
馬車從宅院出來后一路往碼頭而去,烏篷船停靠在側,撐船的還是十年如一日不曾離開的船夫。只有戚廖鳳一人登上了頭船,其余人為了避嫌都在后面的烏篷船上。船隊隨波漂洋,戚廖鳳坐在船頭看著老翁將長長的竹竿伸入江中,雙手用力一撐。每個動作都重復過上百次,習慣讓老翁的一整套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拖沓。
戚廖鳳忽然想起了在兩年前的四月,他也是坐著這艘烏篷船送顧羲凰前往京城的。如今卻只剩他自己坐在這艘船上,就連身份也天差地別。前路升起氤氳難散的霧氣,在瀟江之上綿連百里。
“起霧了?!逼萘硒P說著站起來往船夫的方向挪了兩步。
船夫卻不以為意,只是瞇著眼睛看著前方,說道,“二月天里江上起霧乃是常態(tài),公子不必擔憂。”
“老翁還能看見前面的江路么?”
“老夫在這江上撐船三十余載,即便是閉上眼也能找得到路。公子只需靜靜坐下等候就是,前路難測,若是遇到暗流,一不小心你可就要掉入江中了。”
戚廖鳳點點頭,看著江霧蒙蒙的前路。前路的確是難測,若一步踏錯,便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