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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掌了燈,桌上擺著的菜肴幾乎沒有動過,劉月儀將手臂撐在桌沿上,眼睛盯著那盤已經(jīng)放了許久的梅花糕。顧羲凰也坐在一旁,房中只有她們兩個人,安靜的不太自然。
“需要喝酒么?”顧羲凰突然出聲打破沉默,補(bǔ)充道,“梅花酒?!?p> 劉月儀似乎找回了一些意識,轉(zhuǎn)過頭看向她,微微笑道,“可以么?其實(shí)我酒量很好,若真的放開喝酒,只怕姐姐王府中的梅花酒不夠我喝?!?p> “我想王府中除了梅花酒還是有其他的酒的,就算喝兩壇王府珍藏的佳釀,王爺也是不會介意的?!鳖欞嘶苏f著表情透著些小驕傲,“畢竟現(xiàn)在府中的一切都是由我做主的。”
似乎是沒想到顧羲凰也會有這樣的一面,劉月儀愣了一瞬,隨后會心一笑。
月已高升,推開窗月光灑在窗沿,劉月儀端著酒壺倚靠在窗邊又吞下一口酒。桌上的菜肴已少了大半,顧羲凰面前的酒杯仍是滿的,她看到劉月儀目光癡癡地望著窗外。
“在想什么?”
劉月儀回過頭來,揚(yáng)起酒壺又喝下一口,說道,“想念北境的一切。這個時候站在山巔應(yīng)該能聽到北風(fēng)呼嘯,夜里也需要加衣了?!?p> “聽過宋濂秋的事后還在為此生氣么?”顧羲凰已經(jīng)將宋濂秋與宗辛的因果全部講給劉月儀知道,至少這個局面下,坦誠一點(diǎn)是好的。
“我知道自己應(yīng)該生氣、憤怒或者嫉妒,覺得自己被欺騙被利用??墒恰曳讲藕认戮拼蜷_心胸,又聽到宋濂秋有些可悲的境遇,才想起我與少虛原本就是被硬湊在一起的緣分。我的嫉妒與羨慕竟有些不合時宜。我也會有些害怕,不過就在宅院中生活了這些日子,我怎么也變得和宅院里的女人們一樣了?我明明也是出過京城,見過北境廣闊的天地,感受過自由與自我的??晌椰F(xiàn)在,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發(fā)瘋?!?p> 劉月儀說著自嘲地冷哼一聲。
“我劉月儀不該是這樣的人。我在邊境提過長槍,在馬背馳騁翻越山巔。我見過廣闊無垠的藍(lán)天,看過變幻莫測隨風(fēng)興起的云,也在夏季的草場看過夜里璀璨的星海。我斬殺過敵將,也殺過野狼,曾在沙丘中埋伏靜候一天一夜,也沒有如此刻煎熬。而現(xiàn)在我?guī)缀蹩煲嗽?jīng)的一切,只想著能和少虛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p> 她說完又喝下一口酒,眼中閃著光,鼻尖也泛著紅。
“我不該是這樣的。”
她也想揚(yáng)鞭策馬,奔出這個會讓人瘋狂的囚籠,可身上背負(fù)的姓氏讓她只能成為被圈養(yǎng)的雀鳥。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她是個世家女子。
劉月儀苦笑道,“若我是個男子就好了,不必有這番苦惱,也可以留在北境?!?p> “生為女子并不是你的錯,想要離開這里也不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鳖欞嘶寺犓f了這么多也終于端起酒杯喝下,“而且想要和少虛君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是人之常情,你與他原本就是行過禮的夫妻,想要去依靠他依賴他是很自然的事。其實(shí)易地而處,若今日是我聽到王爺說出那些話來,也是要失落許久的。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可也深切地知道你并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因為害怕西昌侯夫婦會以此事責(zé)難少虛君,你還在關(guān)心他。”
劉月儀被她說中心事,心口一酸,登時紅了眼睛。揚(yáng)了一下手中的酒壺準(zhǔn)備再喝,發(fā)現(xiàn)酒壺已空。她快步走到桌前,顧羲凰卻先一步伸手壓住了酒壇。
“緩一緩再喝,這樣喝酒傷了身體,少虛君以后是會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的。”顧羲凰說著起身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喝些茶醒醒神?!?p> 劉月儀接過茶杯,雙手小心捧著,說道,“姐姐也要為少虛說話么?我聽你方才訓(xùn)話時,還以為你定是站在我這邊的。”
顧羲凰被她委屈的樣子逗的一笑,回道,“我方才訓(xùn)話少虛君,不過是生氣他埋怨王爺,還與王爺動了手。可對你的事,我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這么多年他一直把對宋濂秋的愧疚當(dāng)做是難忘的感情,可所謂的青梅竹馬也不過是少時玩鬧的情誼多一些。而且宋濂秋對此無意,也知道兩人之間身份懸殊,自愿去往瀟州過些平淡生活。以后你與少虛君之間不該因此有所芥蒂。畢竟你也只是個女子,再有宏圖壯志也飛不出屋宅內(nèi)外,至少不論是前朝還是今朝都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
“姐姐看的如此通透,只做王妃未免屈才了?!眲⒃聝x這番話原本只是想夸贊顧羲凰,但想起她身份特殊,難免引人遐想,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自然明白你?!?p> 若換個人說出這話定是要來試探肅王府是否有心與太子爭儲,但以劉月儀的身份,問出這樣有心機(jī)的話未免蠢了些。以劉家的立場,能維持微妙的中庸已是不易。
顧羲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覺得時辰不早準(zhǔn)備告辭,給自己添了一杯酒后說道,“我看你的樣子也消了氣,明天就讓少虛君來接你回去吧?!?p> 劉月儀聽她開口玩笑,并未把那句話放在心里,連忙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衣袖說道,“就讓我再多待兩日吧,我想跟姐姐多聊聊天?!?p> “你是想知道宋濂秋更多的事吧?可她明日就要走了,”
劉月儀動作一僵,靠在她的肩頭上,“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兵法也要用上?”顧羲凰輕笑道,“你放心,以后宋濂秋的去處,王府中除了我之外不會再有旁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告知少虛君的?!?p> “背井離鄉(xiāng)一定很辛苦吧?!?p> “京城這里早就不是她的故鄉(xiāng)了,能離開這里重新開始,她一定是會高興的?!鳖欞嘶苏f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扶正劉月儀靠在她肩頭的腦袋,說道,“時辰不早了,你早點(diǎn)歇息吧,要不要繼續(xù)留宿還是等明天睡醒之后再決定吧?!?p> 劉月儀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送顧羲凰出門,兩人一同站在門口,望著遙遠(yuǎn)夜空中的星海,只聽顧羲凰感慨道,“若人也能同星星一般自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