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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新月勾起一彎空懸。
宗辛面色凝重地一把推開了白衡英書房的門，手里捏著被多次折疊的一方信紙。
“怎么了？”白衡英從幾封書簡里抬起頭，輕輕按了按太陽穴。
“有件事需要王爺做主。”宗辛關上書房的門，小心地展開手中的信紙，遞到白衡英面前?！斑@是剛從涐州州府府衙里傳出的消息，暫時……只有中書令那里也得到了這個消息?！?p> 白衡英接過信紙，上面雜亂地寫著幾個字，看得出來寫字時很是急切，就連墨點也滴的到處都是。
“陳家欲換死囚?！卑缀庥⑧钪?，試圖在記憶里搜尋關于陳家的案子。
宗辛站在他對面，解釋道，“這個陳家，就是去年年初鬧出官員狎妓一案的主犯，陳家公子，名陳迦，字佳鑫?！?p> 白衡英在腦中搜尋著，卻還是想不起來?！吧偬?，你還是把這個案子給我講講吧?！?p> 宗辛索性坐了下來，緩緩講起。
陳家原本是碧州的商賈人家，六年前舉家遷往京城，在京城中落戶。因商賈地位不高，陳家便想方設法捐了個官職，在京中說起也算是半個官宦人家。
陳迦便是這家九代單傳的嫡子，尊貴至極。盛寵之下，必定難出孝子賢孫。陳迦被一眾長輩捧在手心里長大，自小便是個霸王脾氣。家中雖無官蔭庇護，卻有萬貫家財保底。一來二去，陳迦成為了碧州手眼通天草菅人命的富家公子，官府差役看在錢財?shù)拿嫔希瑹o不逢迎拍馬。后來入了京城，也不知道和哪位皇親國戚搭上了線，天天宴飲醉鄉(xiāng)，和京中的不少官員都打得火熱。
陳迦酒色財氣樣樣都占，唯獨鐘愛妓倌。西市的大小妓館內總是能見到他的身影。無論哪家館里來了新人，都是要等陳迦去選了才作數(shù)。
封朝原本就有官員不得狎妓自娛的規(guī)定，又是在皇城腳下，很多重臣家中雖也豢養(yǎng)姬妾，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往妓館去。陳迦在入京第二年便開始暗中謀劃以妓倌操縱官員一事。他在西市的鬧巷中買了最大的三處聯(lián)排院落，請了匠人細細雕琢，又不遠萬里從莓州買來稀有花卉草植，雇傭大量仆役管理院中的日常。足足拖了半年，三處院落才一同修整好。
新宅落成之日，京中多半官員都來恭賀，流水宴席好不鋪張。院中布置雅致，根本與陳迦的酒色相并不相符。酒酣耳熱，聽得也不過是清心韻律的絲竹之聲。當然這是給外人看到的假象。
院落之內別有洞天，三處院落之間的小道錯落蜿蜒，若無府中仆役帶路，極容易迷路。復雜的小路背后，則是陳迦精心安排的一場酒池肉林。
他將附近妓館的人偽裝成仆役或樂師，入了院就被安排在最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內院。內院周圍又是竹林又是樹叢，加上這三處院落原本就在鬧巷之中，即使有些聲響也不容易引人懷疑。與他相熟的官吏便可在其中自由享樂，不必擔心言官上奏，也不必小心有人告密。
陳迦打的一手好算盤，有人好女色他就將附近的名妓想方設法接進院中，有人好男色他便費盡心機去找能取樂的小倌。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官吏牽扯其中。陳迦憑借著自己手中的把柄，開始在京中作威作福，搶占民居土地，被人告發(fā)后也不過草草結案。
“可惜樹大招風，知道的人越多，網(wǎng)越容易破。陳迦在京中逍遙了三五年，直到去年年初被人一本參奏，這才落了大獄。一應牽連的官員，或貶或殺，引發(fā)朝中官員整治之風?！弊谛林v完最后一句，有些口渴，往旁邊桌上而去，給自己添了杯茶。
白衡英聽完才有了些許眉目，在記憶中想起這件案子?！翱刹槌隽吮澈髱椭惣覔Q死囚的人是誰？”
宗辛又飲下一杯茶，喘了口氣，說道，“王爺以為會是誰？”
“你剛才說中書令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必定不會是太子。算下來能讓你這么急切的，應該是襄王吧。”白衡英說著打開了書桌上香爐的蓋子，小心地將手中的信紙引燃?！拔矣浀眠@件案子最后都被陳迦一人抗下所有罪名，并未攀扯到任何人身上。你又是怎么查到陳家與襄王有關的？”
宗辛笑了笑，眼里難得流露出一副老謀深算的神情，回道，“既然已經知道中書令得到了這個消息，只要查查中書令手下人的行蹤，自然能省事不少。陳家是榮嬪遠方表妹的妹婿家，這一點整個京中怕是也沒幾人知曉。幾年前陳迦入京便開始結識官員，現(xiàn)在看來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在為襄王鋪路罷了?！?p> 白衡英冷哼一聲，臉上的神情嚴肅且不屑，抬手蓋上香爐的蓋子，說道，“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招攬朝臣，白衡東可真是下作?！?p> “王爺可想好了要怎么走這一局？”
“先去查清楚陳家打算何時換死囚，這種換死囚的案子，自然是人贓并獲得好。但想要用陳迦的事直接聯(lián)系到白衡東，怕是還需要些手段。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既然五年前的陳迦是在為白衡東奔走鋪路，他們之間一定會有書信往來以作憑證。按照白衡東的性子，陳迦已是棄子，他為自保是不會輕易出手的。如今他既然肯犯險幫陳迦一把，要么陳迦手里有兩人來往的書信要挾他，要么是看在榮嬪的面子上。不管是哪種可能，他們近期一定會有往來，派人盯住就是?！?p> 宗辛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轉而像是想到什么，問道，“那中書令那邊也需要派人盯著么？”
白衡英不解地瞧著他，“盯中書令做什么？”
“王爺不怕他搶了這件事的功勞？”
白衡英沒好氣地笑了笑，“這樣得罪人的功勞讓他搶了去又何妨？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行賄、朋黨，白衡東若被揭發(fā)，自然會失了圣心。我倒是更愿意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