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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半刻有余,偏殿中已多了許多人。
只見男女老少衣飾艷麗,朱翠金飾耀眼,彼此往來寒暄,讓偏殿中熱鬧不少。顧羲凰坐在宗辛旁邊,見他頻頻起身迎來送往,她也只能賠笑行禮。眾人見她這樣一個生面孔,又無誥命在身,不由得多瞧了幾眼。原本有些焦慮心情的顧羲凰被這些人的目光盯得久了,反而放松下來,只聽著宗辛偶爾跟她講兩句這些人的往來生平。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宮人走進偏殿中,高聲道,“奉華殿主殿已布置妥當,太子殿下請各位大人移步主殿?!?p> 前有宮人帶路,公卿們便熱絡寒暄著依次走出了偏殿。余下的一些人將目光轉(zhuǎn)向偏殿的里間,只見白瑞瓊與白衡英笑著走了出來。兩人目光交換一瞬,白瑞瓊走向安國公夫婦,向二人寒暄問好,白衡英則走向宗辛與顧羲凰。
白衡英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看了顧羲凰一眼,說道,“走吧,我們也去主殿入席。去的遲了,怕是還要遇見更多人?!?p> 顧羲凰與宗辛會意起了身,臨走時發(fā)現(xiàn)白瑞瓊有意無意地又看了她一眼,這次白瑞瓊的眼中盈著笑意。
由偏殿到主殿,只有短短一階長廊,廊檐雕飛花如意,兩側(cè)紅柱林立。白衡英與宗辛并排走在前面,顧羲凰稍緩兩步跟在后面。只見前面不遠處靠近主殿的位置站著一人,身穿玄黑禮袍,金冠雕玉,腰系金鑲玉帶,背繡暗金龍紋?;仨槀?cè)棱角分明,英姿挺拔,風流倜儻。
這世間能坦然身穿玄黑色的,除了當今圣上白伯安,也就只有太子白衡修了。顧羲凰只見白衡英的步伐稍一停頓,又仿若無事地走了上去。
白衡英快步上前行禮道,“太子王兄安好?!弊谛僚c顧羲凰緊隨其后,同樣向太子請安。
白衡修的目光片刻便落在顧羲凰的身上,他微微一笑,攙起白衡英的胳膊,回道,“紫微快快起身,何時與我這般生分。”
緊接著抬頭對著宗辛道,“許久不曾見過少虛,看著似乎又長高了不少?!?p> 宗辛笑著應道,“太子殿下打趣小人了,小人可比王爺還要長半歲呢。小人若是長高了,王爺也該是高了不少?!?p> 白衡修的目光再一次掃過顧羲凰的身上,回道,“在我眼中你們尚未娶親,自然還是少年?!?p> 白衡英很是敏感地感受到白衡修的目光在顧羲凰身上來回打量,在他開口之前,搶先一步介紹道,“還未向太子王兄引薦,這位姑娘乃是瀟州的朝夕先生顧羲凰,如今在小弟的王府中做客?!?p> 白衡修臉上先是平淡,隨后略帶微怔地說道,“瀟州的朝夕先生……居然是位姑娘。本宮曾經(jīng)也有幸讀到過姑娘的兩篇策論,不曾想竟是這般年輕。”
聽得白衡修的夸贊,顧羲凰適時很是懂禮地對著他再次行禮,卻謹遵禮法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白衡英卻在一側(cè)安靜觀察著兩人,他發(fā)現(xiàn)白衡修看向顧羲凰時,眼神中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情緒,帶著王權(quán)壓制的危險氣息。但是兩人之間并沒有眼神的交流,也看得出來顧羲凰在刻意回避白衡修。
刻意的疏離,并不能確定顧羲凰是不是太子的人。
這時只聽自主殿那側(cè)傳來腳步聲,白衡東一身棕色衣裳,金冠金帶,持著手爐帶著周律緩緩走來。“太子王兄和四弟原來在這里說話呀,倒是我來的不巧了。”說話時人已經(jīng)走近,對著白衡修行禮一拜。
白衡英心道,“如何來的不巧了,這不正是架起了戲臺,要唱一出大戲了么?”臉上卻掛著萬年不變的謙遜的笑意,對著白衡東行禮道,“二皇兄安好?!?p> 白衡東回了白衡英的禮,目光卻定在低頭行禮的顧羲凰身上。他半仰著頭,眼珠沉下,又往旁邊瞟了一下,語氣不善地問道,“卻不知道這又是何人?”
一旁的白衡修見白衡東語帶挑釁,明知故問,笑道,“二弟不知道么?這可是瀟州的朝夕先生。如果為兄沒有記錯的話,曾經(jīng)的朝夕先生可是二弟你三顧茅廬請回來的門客吧。只是不知道如今人為何會在四弟府上?!?p> 白衡東皮笑肉不笑地回看了白衡修一眼,回道,“太子王兄不知,我曾經(jīng)是仰慕昭熙君的才華,可后來發(fā)現(xiàn)我們政見相左。主仆一場自然是該好聚好散。門客而已,我府中多的是有識之士。像昭熙君這樣的女子,還是不適宜在朝堂中拋頭露面。即為女子,就該有女子的本分,不過幾篇策論,我府中的先生們自然也是寫得出來的。”
白衡東這番話夾槍帶棒地貶低了一番顧羲凰的女子身份,白衡英聽后只覺得厭惡至極。他用余光去觀察顧羲凰的神情,發(fā)現(xiàn)她臉上依舊平淡如水,什么情緒都看不出來。他真的有些看不懂這個人,歡欣或喜悅,憤怒或嫉恨,她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毫無波瀾。就像一潭死水,無悲無喜,波瀾不驚。如今已經(jīng)被人言語羞辱到如斯地步,依然不失風度,倒教他覺得自愧不如。
白衡修也很是好事地多看了顧羲凰一眼,發(fā)現(xiàn)她只是神情淡漠,嘴角微微向上,似乎還有點想笑。一個十八歲的女子,在面對他人詆毀時并無任何動搖,反而還有幾分嘲弄的意味,不由得讓他多了幾分興趣。
白衡修道,“看來方才倒是我失言了,等下還需敬酒向二弟四弟賠罪。還有這位朝夕先生,聞名在外,自然是該有些學識本事的,還請原諒本宮方才無理。”
顧羲凰聞言,趕緊拜道,“民女不敢。襄王殿下方才所言非虛,昭熙一介女流自然是比不上襄王府中的其他有識之士的。不過是少時讀了些書,有些自己的主張罷了。昭熙與襄王殿下從未從政,又何來政見呢?”
只見白衡東面上一冷,整個人陰沉下來,“果然女子牙尖嘴利,倒是本王方才措辭有誤了。還是四弟厲害啊,本王府中不要的人最后都會被四弟搜羅而去。倒不知道四弟如此,是懷了怎樣的心思。”他話鋒一轉(zhuǎn)將風頭對準白衡英,當著太子的面,他可想好好看看白衡英要如何解釋自己收留顧羲凰的事。
白衡英卻不慌不忙地走到顧羲凰的身側(cè),扶起拜禮的她,手從她的手臂滑向她的右手,將她的手輕輕一握,言道,“二皇兄言重了,小弟不過是在雪地中撿回了昭熙君,并且與她朝夕相處傾慕她已久,再無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