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神魔獄,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此時天色昏暗,不再適宜外出,這兒又是黃府,人多眼雜,她也不能在神魔獄中呆太久,免得惹人生疑。
她卻不知道,此時已經(jīng)有一雙疑惑的眼睛望向了這里。
“寧姑娘的房間一直無人進出,怎么剛才我敲門的時候沒人答應,現(xiàn)在卻又亮起燈來?”剛剛吃了閉門羹的恰好是小權(quán)同學。他告訴自己,黃府有眾修士坐鎮(zhèn),妖怪欺上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太放心。徘徊了一小會兒,他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朝云宗對弟子的修煉抓得十分嚴格,他身為掌門的親傳弟子,要考較的功課更多,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回過四平縣。飯后他陪著外祖父說了會兒話,老人家便覺得有些困乏了,需要休息。此時石季珊還在氣頭上,躲在房中閉門不出,自然不會來纏著他。權(quán)十方就在府里信步逛了逛,不知為何就逛到了這個小院子里。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前后才見了三次面,為什么時常就會記起這個小姑娘,盼著和她說說話。
“吱呀”一聲,門開了,露出那張清秀的臉蛋,一見是他,又掛起了大方的笑容,看來她一切安好。富貴人家都教導女兒家須笑不露齒,可她露出一口銀牙的樣子還帶著三分俏皮,另有一番風味。他還注意到,她笑起來的時候,右邊臉頰上有個小小的酒渦。
“好險哪,再遲一步就被抓現(xiàn)行了!”寧小閑心里舒了一口氣,全然不知小權(quán)同學剛才已經(jīng)敲過一回門了?!皺?quán)師兄,有事嘛?”
這可是權(quán)大帥哥第一次主動找女孩兒說話,可是貿(mào)然地敲了門之后,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急中生智,輕咳一聲:“如今世道不太平,寧姑娘孤身一人出遠門,想去的哪里?”
“南瞻部洲西部,投奔親戚?!边@借口真是渣到爆,有誰能教她一個更好的理由么?
“這么遠!”他皺起修長的眉毛,這下真被驚到了,“此去何止千萬里,哪怕是馭劍飛行毫不停歇,恐怕也要十數(shù)日。何況,這途中多變故,想要直接馭劍飛到西北也不現(xiàn)實,寧姑娘你……”
有誰會不要命地投奔親戚?寧姑娘身上有些秘密。不過,這些他無權(quán)去管。
“如果步行前往,需要多久?”她也想飛過去啊,坐上十幾天的飛機算什么!奈何她一沒翅膀二沒法力,只能靠自己的龜速挪過去。
這問題他還從沒考慮過,哪怕是他也沒御劍飛過這么遠的距離。他沉吟半晌才道:“若計入山川的迂回曲折,少說也要數(shù)年才到,若路上再遇些阻撓……啊,寧姑娘你怎么了?”他趕緊打住,因為對面的姑娘面色突然發(fā)青發(fā)白。
數(shù)!年!寧小閑突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對南瞻部洲根本沒有空間上的具體概念,只知道這塊大陸很龐大,卻沒想到幅員居然如此遼闊。尼瑪,從華夏的東南沿海到西南的四川腹地大概是兩千多公里的路程,步行走上兩個月也差不多就到了,而她這趟西行所要花費的時間,居然得多上十倍或者還不止!夜長都怕夢多呢,她這小身板要折在西行路上,還不是分分秒秒的事?
長天你真是害人不淺,埋個真身而已,你至于埋到南瞻部洲的最西邊嗎?!
權(quán)十方看她面色慘白,不發(fā)一語,心中不忍。他猶豫再三,方才開口道:“西行危險太大。寧姑娘你若不嫌棄,便在四平縣住下吧,我讓外祖父多加照應?!?p> 寧小閑垂著頭,哪怕現(xiàn)在滿腹糾結(jié),聽了此話心中也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意。權(quán)師兄果然是個好人,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這般細心。她心中有個聲音狂喊著:“留下來,留下來算了!別去撈什子西邊送死,就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無憂無慮地過一生!”
神魔獄內(nèi),長天冷冷望著權(quán)十方,瞇起了眼,不發(fā)一言。
權(quán)十方見她垂頭不語,心知她有苦衷,也不再勸,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屋內(nèi)一時沉寂起來,她起身倒了杯水。
此時長天的聲音響了起來,清清冷冷的,就像剛見面時她聽到的一樣:“你還未走遠?,F(xiàn)在后悔回頭,仍來得及。”頓了頓道,“在此居住,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p> 她問:“那么你呢?你如何是好?”
長天沉默了。
寧小閑望著手中的杯子,此時無風,水面平滑如鏡,映出了她的面容。踏上西行路之后,她的生活會不會像一壺沸水?
過了好半晌,她突然笑了起來:“真是杞人憂天。走兩千里也是走,走兩萬里也是走。如果賊老天真想收了我,說不定走出兩百里我就沒命了。想這么多干嘛?”再說她又不是唐僧那廝,不會成天有妖怪惦記著要抓她來吃掉。她只要小心點、低調(diào)點,未必就沒有機會安全抵達。
“我們?nèi)匀ノ餍校瓦@么定了?!鼻耙痪湓捤€講得斬釘截鐵,后一句話就露出了馬腳,“不過我一介弱女子要是不辭艱難困苦,跋涉萬水千山幫你找回了真身,那這恩情可就大了。你拿什么感謝我?”
“本君不是已答應過你,送你回原來的世界?”他心底的某個角落,隱隱地松了一口氣。
“那可是我不知就里時定下的不平等條約!嚴重侵犯了我的知情權(quán)!”她叫囂道,“條款必須重新修訂?!?p> “不成!本君向來一言九鼎?!?p> 她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了:“堂堂神獸也好意思欺負我一個凡人?不重新修訂也可,但你至少做出補償?!彼D(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你須答應我一件事!”談判的藝術(shù)就是這樣子滴,他拒絕了你一次,就不好意思拒絕你第二次了。
“什么事?”
她搖了搖頭:“我現(xiàn)在還想不出來。但你須給我一個承諾,將來我求你辦這件事的時候,你不許三推四阻?!?p> 她怕長天不允,又急忙道:“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一定很道義,不會要你性命,不會要你自殘,也不會強迫你去娶個歪瓜劣棗的女人。”咦,最后這句話是怎么溜出來的?
他顯然自動忽略了這句話,沉吟了半晌,方才認真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