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云鋪天,樹陰照水,青草遍地油嫩,暖風恣意隨和。
馬兒踏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慢慢悠悠前行。我則呆呆地坐在馬上,手中緊握著尤少傾留給我的簫,目光冷凝、無神。離開了墳墓地,我沒了去處。離開了少傾哥哥,我沒了支柱。心仿佛突然浸入了一片死水中,什么都沒意義了。我該何去何從?
行在旁邊的萬文遙,一直側首望著我,目光須臾。片刻后,他收了收攥著韁繩的手,微微嘆了口氣,“菩兒,不要想那么多嘛。誰離了誰,還能過不下去?你有你的人生,他有他的人生,何必勉強呢?”
我聞此言,雖然心下微微有些觸動,但依舊靜默地望著手中的簫,一言不發(fā)。以后,是不是就要跟著這個萬文遙了?可是丞相府的生活,我實在過不習慣,我習慣了靜,就像墳墓地的感覺。也許真的是在墓地待習慣了,總以為那才是自己的家,離開了家,就像一個漂泊的孩子,飄移在心外,寂寞的存在。
萬文遙見我漠然的表情,再次嘆了口氣,“其實,要我說,你就是依賴那個尤少傾依賴慣了。如果你真的開始了你自己的生活,你會發(fā)現,其實沒有尤少傾,你的人生依然可以美麗,你想像不到的美麗?!?p> 我乍聽此話,不由地轉眸看向了萬文遙,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很是燦爛。為什么他總是能笑得這么燦爛?那淺淺的酒窩,微微欠起,甜甜的,我好像在娘親的臉上看到過,真的很美。一個男孩子,怎么可以長得如此水靈、絕美?甚至讓女孩子都忍不住妒忌。只是這么一個好皮囊下,藏得是怎樣一顆心,我到現在為止都沒弄清過。他對我很好,但對別人卻是吆五喝六。嚇唬人,打人,搶人,鄙視人,他都干過。這樣一個男孩子,說真的,我覺得真的很危險。所以,我相信,尤少傾給我?guī)淼陌踩校瑹o論誰都無法取代的。
只是,如今我真的別無去處了。既然他這么喜歡跟我待在一起,那么我也就隨心些,跟他回去,再做別的打算。至于什么打算,這可是個值得拿著細細思考的問題。我一定要我的人生美麗起來,我要等著我的少傾哥哥回來接我。我相信,他的事做完了,他一定會來接我的,一定會的。
“去你家吧。我餓了?!蔽易旖敲銖姵冻隽艘荒床徽媲械男σ?,目光淡淡地掃著萬文遙。
萬文遙一聽此話,臉上驟籠起了花,笑瞇瞇的道:“這樣才對嘛。以后跟著文遙哥哥,我絕對不會讓菩兒受一點傷,吃一點虧的。”
我淡淡一笑,目光轉到前方?!榜{!”我用力夾了一下馬肚。馬兒吃了痛,瘋狂地往前跑了起來。
萬文遙樂呵呵地隨在后面,試圖追上我,卻還是被我甩了老遠。不得不說,我喜歡這種超越的感覺,像一陣風,把一切阻撓統(tǒng)統(tǒng)撫去,隨心、放縱、奔騰。沒有憂傷、沒有煩惱,沒有少傾哥哥,沒有我,什么都沒有。
回到丞相府的日子,就像養(yǎng)在籠中的小寵物。萬文遙每每對我都是百般的呵護,照顧的別提多周到。若說起好,其實萬文遙對我的好,勝過了尤少傾好多倍??晌覅s一點也不開心,只因為這種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尤少傾的好,只有他的好。也許人都會有這種心情,想得到的,得不到,得不到的,更想要。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心情,我才會對萬文遙的好,視而不見。而這對萬文遙來說,確實有些不公平,可我卻真的無法勉強我自己的感覺。
微風掠耳飄過,空氣中迷漫著一絲香甜,我趴在墻頭上,細細地看著院中練武的男孩們。他們中年齡大都與我年齡相仿。十二、三歲,十四、十五歲的都有。手持青劍,身勢如飛,步伐快穩(wěn),那種感覺我好羨慕。我的房間就在這堵墻的另一面,每每我都能聽到這里的練劍聲,齊刷刷的,很振奮人心。我不知道萬文遙的爺爺萬丞相為何找這么多男孩來精心培育,我只知道他不喜歡小女孩,一點也不喜歡。所以我待在丞相府,一直穿得都是公子服。這是萬文遙千叮嚀萬囑咐的,我如果想安全的在丞相府待下去,那么就只能聽他的。雖然我來了那么久,都沒怎么與萬丞相見過面,但我依舊得這樣保持下去。
然而,之所以趴在這里偷看,不是因為好奇心所引,而是因為,我也很想學武功。少傾哥哥不在身旁,我一定要讓自己強起來,這樣才能讓自己安全。
眼前突然一黑,一個不明物以飛快的速度朝我飛來。我沒躲及,硬生生挨了上去。“??!”我忍不住尖叫了一聲,聲音清脆有力。我的額頭被一只鞋子打中,眉宇間的微微痛意,滋滋傳來。我忍不住抬手輕輕揉搓著額頭,抬眸看向了鞋子的來處。
一個大概跟我年齡不相上下的男孩子,在墻根處,蠻好笑地望著我,戲弄道:“小子,只不過挨了一下,至于叫那么大聲嘛,也不怕把他們的目光引過來。”
我凝眸細細地看著他那只沒穿鞋的腳,怒氣驟然上升,拿起他丟來的鞋子,沒好氣地回丟給了他。隨后,看都沒看他一眼,一個輕轉身,便從墻上跳了下來。我不知道墻對面的那個男孩子看到我這種態(tài)度會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我的心情,我討厭人叫我小子,真的非常討厭。我不高興了!!
回到房間里,我很孩子氣地“啪”的一聲把門反關上了。木木地坐到了梳妝臺前,探頭仔細地瞧了瞧額上的紅印,如一塊胎記,很是明顯。心下忍不住暗暗嘟弄:怎么會有這么混的小子,沒事就愛拿鞋丟人玩嗎?真可惡。
正在我深思之時,敲門聲驟然想起,我的目光警惕地望向了紅木門。萬文遙不是說他出門,到晚上才會回府嗎?怎么會突然這會兒來看我了呢?
我滿懷迷惑地上前打開了門。門前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朝我丟鞋子的那個男孩。
我見是他,沒好氣地“啪”的一聲,把門重新合上了。用鞋子已經丟了我,還過來嘲笑我,是嗎?真的很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