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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第四十三章 截馬

屠狗 屠龍氏 3221 2014-09-06 20:15:07

    燦爛刀光中,劉屠狗拈花而笑,宛如神魔。

  教學相長,傳道講法亦是自修,徐東江的雨中悟道讓他感觸頗深。

  麾下百樣人有百樣心思,反觀自照,劉屠狗忽然發(fā)現(xiàn)自身修行的缺陷所在,那便是雖有戾氣,卻無偏執(zhí)。

  家仇國恨、個人榮辱,一概皆無,是真真正正的無牽無掛。這種心境,固然可以勇猛精進,卻絕無可能真正成就神通。

  這世上,從無不沾紅塵因果而得大道的修行法。

  可真就如老狐貍慫恿的一般去禍國殃民,縱死也要得萬人稱快?二爺殺人不少,卻自認做不到屠戮無辜。

  細數(shù)十幾載短暫平淡光陰,狗屠子不怨恨早早拋下他獨留世上的爹娘,也不在意老白等市井人物的嘲笑輕視,修行之后與形形色色人物往來,從不覺得低人一等,卻也從未把那些出身顯赫的超卓人物當成同類。

  因為他從未遇到一個可以真正稱之為俠的人,哪怕力能摧山、哪怕出身顯赫、哪怕驚才絕艷、哪怕智計過人,卻都同樣的漠視他人甚至自己的性命。

  也許養(yǎng)出天柱眾生靈感的裴洞庭算半個,卻還是要為了宗門利益奔走,做些并不光彩的勾當。

  這樣的活著,這樣的周天,何其無趣!

  所以,如果真要說有什么事讓劉屠狗引以為憾,只有一件,便是當日天門峰上,他沒有向魯絕哀揮出那夾雜著憤怒、興奮與恐懼的一刀。

  有時候,劉屠狗真的想跟眾生講講道理,哪怕是用手中的殺人屠刀。

  也許,這可以算作他的偏執(zhí)?

  這種偏執(zhí)當然幼稚可笑,因為他的刀并沒有讓眾生心悅誠服的力量。

  身已入世,心卻出世,是最罕有的天資,也是最大的知見障。

  所以,劉屠狗愿意伏下身子去攀爬。

  所以,他將自己的刀傳給立志戡平亂世的楊雄戟,傳給麾下士卒,要為即將到來的亂世增添幾分殘酷的血色。

  只是一旦伏下身子,便是自筑藩籬,本心一旦迷失,便又是一個被名韁利鎖束縛的可憐人。

  一路上見過了波詭云譎的各方爭斗,近墨者黑,出身市井的劉屠狗漸漸熟稔了那些廟堂人物江湖雄杰的做派,再不認同,亦不可避免有所艷羨模仿乃至表面上的和光同塵,一來一去就難免要壓抑本性,難脫小民的市儈奸猾,少了幾分堂皇大氣。

  換做初下山時的劉屠狗,才不會刻意隱瞞修為跟人虛與委蛇,遇到張寶太這類人物,也定要先砍翻再說。

  這種改變,既理所當然,又滑稽可笑,說不上是沐猴而冠還是白龍魚服。

  “大人,您到底是啥境界?如此景象,也太過唬人了一些。”

  董迪郎試探著問道,這問題憋在他心底許久,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問出口。

  劉屠狗毫不猶豫道:“宗師境界,靈感大成?!?p>  重鑄屠滅的動靜太大,想瞞也瞞不住,二爺也不想再隱瞞,即便入世修行,也該誠心正意、勇猛精進才是。

  手中新刃,本就是為割破天下而生。

  一眾士卒難掩心中震驚,心思又自不同。

  董迪郎一拍大腿:“大人也忒低調(diào)了些,有這么高的修為,大可以橫行朔方。缺兵員缺兵器馬匹,跟常軍門要就是了,除去越騎衛(wèi),徑直到各營搶人也沒人敢說個不字兒,堵門募兵也太那個……那個啥了?!?p>  言下之意,這位校尉之子是在鄙夷旗總大人太過小家子氣了。

  年輕的旗總大人微微一笑,突然轉(zhuǎn)身看向朔方城的方向。

  靜立片刻,所有人都覺察到地面的微微顫動,有一支馬隊正奔馳而來。

  馬隊很快接近營地,幾百匹馬,均配全了鞍韉轡頭等物,卻只有十數(shù)名騎手。

  董迪郎笑道:“是軍馬監(jiān)的人,咱們的坐騎到了?!?p>  他邁步迎過去,馬隊卻絲毫未曾減速,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校尉之子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頗有些氣急敗壞,喊道:“和老四,著急去投胎???”

  馬隊中領(lǐng)頭的那名什長聽到喊聲,扭頭一看,忙勒住韁繩,招呼手下一聲,獨自往營地趕過來。

  待到得近前,和老四忙滾鞍下馬,笑道:“小的該死,竟沒瞧見您在這里?!?p>  他圓滾滾的臉上從左耳至嘴角有一道顯眼刀疤,笑起來分外猙獰。

  董迪郎斜眼道:“和老四和大嘴,怎么的,得了軍馬監(jiān)的肥差,就忘了越騎衛(wèi)的出身了?眼神都不好使啦?”

  和老四忙叫屈道:“可是冤枉小人了,都知道您到了先登衛(wèi),小人們哪敢怠慢。這回出來就是給先登衛(wèi)送馬的,常軍門親自吩咐,說是那邊兒剛剛重建了右營,眼前這是第一批五百匹上等良駒,您不知道?”

  董迪郎眸光閃動,轉(zhuǎn)頭看向劉屠狗。

  劉屠狗則是看向桑源,后者會意道:“李宋麒一直有心恢復先登衛(wèi)的規(guī)模,原本四個旗都受左營的管轄,只不過左營校尉的位置始終無人,右營更是只有個空殼子?!?p>  楊雄戟聞言幽幽地道:“果真要起大戰(zhàn)了?!?p>  才被屬下鄙視,就從天而降一個飛揚跋扈的機會,劉屠狗點了點頭,輕笑道:“大戰(zhàn)將起,有備無患。什么右營左營的,既然肥肉都到了咱們嘴邊兒,沒有不咽下去的道理?!?p>  董迪郎心領(lǐng)神會,回頭看著和老四:“既然是給先登衛(wèi)的,交給咱們第四旗就行了,你回去吧?!?p>  和老四慌忙跪下,哀求道:“您可行行好,這私攔私送軍馬可是不好玩兒的,常軍門軍法無情,說不得小人就要人頭不保?!?p>  董迪郎哪肯廢話,手一揮:“綁了!”

  和老四臉色一變,才要起身,就被董迪郎一腳踹翻在地。

  因為什長不足,眼下第四旗五名什長各管二十人,當即有隸屬董迪郎的四五人出列將和老四按住。

  和老四也不敢當真反抗,老老實實并不掙扎,只是一個勁兒地連聲哀求。

  劉屠狗回身看向所有屬下:“每人兩匹,其余也都帶上,拔營回寨!”

  和老四突然暴起,掙脫開幾名軍卒,面色猙獰朝遠處的屬下喊道:“不要管我,趕快把軍馬趕回馬場!”

  幾名軍卒有些惱羞成怒,撲上去將和老四按倒在地。

  “咦,倒有些血性膽量?!?p>  劉屠狗看向和老四,溫顏道:“犯不著撕破臉玉石俱焚,既然怕常軍門拿軍法治你,不如索性都入了我先登衛(wèi),我手下正缺幾名善于養(yǎng)馬的好手。”

  和老四一呆,傻傻地看著二爺,半晌回過神來,咧開大嘴笑道:“大人莫要說笑話,要將這五百軍馬連同十幾名軍馬監(jiān)軍卒收入囊中,也先得攔得下才行,我瞅著您這兒可沒幾匹馬?!?p>  二爺亦是咧嘴一笑:“有一匹就夠了?!?p>  遠方,十幾名軍馬監(jiān)軍卒趕著五百軍馬兜了一個圈子正要原路返回。

  草原被昨晚春雨浸透,頗見泥濘。數(shù)千只奔跑起來的馬蹄如奔雷急雨,踩得黑色的泥塊兒在空中亂飛,倒不見多少煙塵。

  第四旗營地中突然沖出一匹神駿非凡的白馬,以驚人的速度奔向遠去的馬隊,

  它額頭烙印有半朵血海棠花兒,殷紅如血,極為妖艷醒目。

  奔跑中,白馬驀地迎風長嘶,聲如龍吟,傳播數(shù)里。

  馬隊瞬間出現(xiàn)了混亂,速度大降,且有無數(shù)軍馬嘶鳴回應,甚至調(diào)頭轉(zhuǎn)向。

  十幾名軍馬監(jiān)軍卒呵斥鞭打都是無用,反被馬群裹挾著再次兜了一個圈子,轉(zhuǎn)而朝著第四旗營地而來。

  和老四瞠目結(jié)舌,聲音絕望中還帶著一絲驚奇:“即便是馬王也沒有這樣的威風,否則也不用廝殺了,搜羅幾匹馬王就能讓戎狄不戰(zhàn)而潰?!?p>  他看向劉屠狗,突然道:“大人,這是妖馬,太過珍貴,留在手里是要招災惹禍的,殺了太過可惜,不如獻給常軍門,想來啥罪都能給免了?!?p>  劉屠狗哈哈大笑:“這話可不能給它聽見,否則它肯定不介意把你生嚼活吞嘍?!?p>  馬鳴如龍,仍在定中的阿大若有所感,軀體猛地一震,面皮漲得通紅。

  劉屠狗仔細瞧了幾個呼吸,見阿大顫抖得越發(fā)厲害,臉上血色太過濃郁,猛地拔出挎在腰間的屠滅,長刀下劈,在阿大額頭切出一個小口。

  傷口中鮮血粘稠,并不噴濺,而是汩汩而流,半朵血海棠自傷口處一閃而逝,甫一見光便崩散成無數(shù)道紅色刀氣,回旋交織如線,漸漸消散于空中。亦有部分更加細碎的刀氣墜落地面,將阿大身前草地擊打出無數(shù)細密淺坑。

  雖是花形,實為刀氣,劉屠狗也說不清阿大修成的是心根還是心刀,但肯定比純粹的心刀柔和便是了??梢哉f實實在在走出了一條新路,讓那些天資不足的軍卒也有可能成功筑基。

  二爺心中欣喜,開口道:“好,本百騎長現(xiàn)在任命……呃,阿大你叫什么?”

  阿大睜開雙眼,微微張口,口腔連同牙齒盡作猩紅,周身一丈內(nèi)立刻彌散開濃烈的血腥氣。

  “屬下大名喚作曹春福,大人仍喚我阿大即可?!?p>  劉屠狗微有些尷尬地一笑:“春雨……繡春刀……曹春福,雖然一點兒也不霸氣,不過還真是應景。今日起,你便是什長了!”

  阿大也就是曹春福微微抬腿,姿勢由盤坐改為半跪:“是!”

  瞥了一眼臉色煞白的和老四,年輕的旗總大人一揮手:“拔營,回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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