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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第三十九章 逆流而上

屠狗 屠龍氏 3258 2014-06-23 11:58:36

  天門與青屏之北,天水雪原南端,一個青衣長劍的年輕人正徒步頂著風雪北行。

  他面容俊朗,意態(tài)悠然,步伐散淡而疏懶,如同一個仗劍去國的游學士子,極易讓人心生好感。

  這一路上,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被沿官道南奔躲避兵災的好心人攔住,卻只是搖頭笑笑,在對方不解和痛惜的目光中往北而行。

  他自然也不止一回撞上聞名甘州的天水刀客,這些逃命路上仍不忘順手劫掠的好漢,在這位和善年輕人面前無一例外地撞了個頭破血流。

  然而年輕人也算不得路見不平慷慨拔劍的正道英俠,只要這些綠林好漢不把主意打到他的頭上,他也就識趣地對路途上的血色視而不見。

  甚至,他往往還會饒有趣味地駐足片刻,細細端詳那一張張被恐懼與痛苦扭曲的臉龐,細細品味那一聲聲包含著不甘與悔恨的哀嚎。而行兇者被殺戮與財貨女色刺激得發(fā)紅的眼眸、鼓起的青筋、狂熱的神情,同樣吸引了他的目光。

  當殷紅溫熱的血液流淌,當死不瞑目的頭顱滾落,當帶著不同意味的嚎叫將這條官道變成慘絕人寰的鬼蜮,他既不厭惡,也不迷醉,只是帶著單純而溫煦的笑意,就像一個孩子發(fā)現(xiàn)了某種新奇而有趣的事物。

  這笑意本身并沒什么特殊的力量,只因年輕人一劍在手,就成了無人可以忽視的黑色光芒,照徹他目光所及之處,帶給人冷徹心扉的平靜。

  數(shù)十萬人南下,唯一人一劍逆流而上。

  青衣年輕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聽一路笑,穿過無人的堡寨城鎮(zhèn),越過仍駐扎有數(shù)千兵馬的青陽軍大寨,終于看到了天水郡城的高大城墻,以及城墻下無邊無沿的公西鐵騎。

  城將破。

  城門搖搖欲墜,城墻上已澆灌了足夠多的血。

  天寒地凍,城內城外數(shù)萬人口鼻中呼出的白氣似乎不約而同粗重了幾分。

  城外人是因為興奮,城內人是因為絕望。

  攻守雙方在人數(shù)尤其是高手數(shù)量方面的絕對差距,使這場原本可能吞噬無數(shù)血肉的攻城戰(zhàn)顯得有些虎頭蛇尾。

  青衣年輕人遠遠地觀望,戰(zhàn)場上千奇百怪的死狀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隊在戰(zhàn)場外圍警戒的游騎包抄而來,沒有問詢,沒有審判,幾十支閃著寒光的弩箭如雨般攢射而至。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密集程度,哪怕修成護體罡衣的練氣巔峰高手也絕難全身而退。

  然而青衣年輕人甚至有閑情逸致仔細端詳這些游騎臉上的神情,或彪悍,或嗜血,或凝重。

  直到弩箭臨身,他才不知死活地舞動雙臂,將自身護在青衣袍袖之下。

  密集的弩箭擊打在青衣年輕人的長袖上,竟發(fā)出刀劍相擊才有的金鐵之聲,無一例外被看似單薄的衣袖阻擋,最終無力地墜落在地。

  游騎頭領是一名練氣初境的小旗,這種修為在同級軍官中已算得上出類拔萃,完全可以在尋常軍伍中撈個校尉當當,也只有大軍斥候和白狼騎這類最精銳的部隊才能這么奢侈。

  帶隊小旗見狀,毫不猶豫拔出馬刀,低喝道:“殺!”

  雖然青衣年輕人一手鐵袖功出乎意料的強大,幾十名游騎臉上卻無半分動容,隨著百夫長一聲令下,縱馬沖鋒的同時齊刷刷順勢拔刀。

  沒有呼喝,沒有言語,只有鋒利而沉默的刀叢。

  箭雨中毫發(fā)無損的青衣年輕人悍然出劍。

  即便是境界最高的百夫長也沒能看清那劍的模樣,因為伴隨著青衣年輕人出劍的動作,從劍鞘中被拔出的并不是雪亮的劍刃,而是一條黑灰色的靈氣長蛇,或者說是……劍氣!

  貌不驚人的灰蛇迎風就長,瞬間蜿蜒十余丈,蛇身如長鞭般猛地橫空一掃,沖得最快的十幾名騎卒首當其沖,直接被黑灰色的蛇形劍氣掃成了兩段,

  除去帶隊小旗及時從馬背上躍起,后排剩余的數(shù)十人措手不及,沒等躲避就被死去同袍的尸體或者活人身軀硬生生撞飛。

  無主的馬隊立刻就炸了窩,幾十匹軍馬緊緊擠在一起向著青衣年輕人所在的方向猛沖。

  青衣年輕人手腕一抖,挽了一個劍花,那道黑灰色蛇形劍氣如活物般靈活轉向,如一條絆馬索橫截在發(fā)瘋的馬群前方。

  劍氣何其鋒銳,十幾匹軍馬的前腿瞬間就被削斷,隨即被身后趕上的同伴撞得骨斷筋折,哀鳴著步了主人的后塵。

  一隊精銳游騎被這一道劍氣直接滅殺了三成,余下的也摔了個七葷八素,戰(zhàn)力大減。

  直到此刻,躍起在半空的小旗才堪堪落下。

  他倉促之間將靈氣集于雙腿,勉強卸去了巨大的沖力,一個趔趄后就地一滾,總算安然無恙,而一連串的慘叫聲幾乎在同一刻響起。

  他顧不上站起,伸手掏出腰間的玉質令旗,毫不猶豫地一把捏碎。

  一股靈氣從碎玉間升騰而起,如箭矢般竄上高空,炸成了一團血紅色的流光。

  這是精銳斥候旗隊在最緊急時才會使用的傳訊手段,一旦使用,往往意味著難以抵御的強敵,也意味著傳訊旗隊的覆滅。

  見到頭頂?shù)难t色流光,還活著的游騎們眼睛瞬間就紅了,不管事后是否還有人活著,他們這一旗算是從公西鐵騎里除名了。

  被人毀去令旗,從來是公西男兒最難以忍受的恥辱,而由百夫長主動毀去,則意味著他們已經(jīng)切斷了自己最后的退路,意味著死戰(zhàn),意味著玉石俱焚!

  既然肩負著護衛(wèi)大軍側翼乃至保衛(wèi)中軍的重任,他們就絕不允許敵方的一兵一卒從他們身前通過,哪怕對方是一個劍氣沖霄以一敵千的靈感宗師。

  中軍號角響起,大旗搖動,三支千人隊在一名靈感境界都統(tǒng)與三名練氣境校尉的帶領下從軍陣中奔出,直撲位于主戰(zhàn)場邊緣的這處小小戰(zhàn)場。至于這三千人中是否還藏有高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青衣年輕人臉上帶著贊嘆神色,揮劍橫掃,將誓死纏斗的十余步戰(zhàn)騎卒割成了兩段。

  他低頭躲過凌空激射而來的一把鋼刀,縮成一團的身軀猛地竄起,如脫兔縱躍,一腳踩在悍勇擲刀的小旗的頭頂。

  不再理會被一腳踩塌顱骨而斃命當場的悍勇百夫長,青衣年輕人借力高高飄上半空,朗聲長嘯道:“鄭殊道求見公西少主,無惡意?!?p>  傳遍戰(zhàn)場的長嘯聲余音未絕,轟隆一聲,天水郡城的南城門突然崩碎成無數(shù)碎片,整個門框轟然倒塌。

  一位披重鎧,提大鐵戟的猿臂將軍縱馬撞爛了殘破城門,當先殺出,身后鐵騎如潮水般洶涌而出。

  如此猛將,正是名聞甘州的青陽都統(tǒng)袁弘烈。他揮戟掃飛原本在攻擊城門的公西士卒,大吼道:“兒郎們,援兵已至,隨我殺!”

  圍城敵軍陣型松動,此時不突圍更待何時?留下步卒于十里外扎營,只帶騎兵來援的袁弘烈一開始就沒打算與天水共存亡。梁騰想借刀除去聽調不聽宣的青陽軍,也得看他老袁愿不愿意伸脖子。

  雖說宋漁代表敖莽在甘州的勢力與青陽軍暫時結盟,但袁弘烈對那條只會躲在暗處擇人而噬的惡犬根本沒有一絲的信任。不管孤身前來的鄭殊道有何依仗,先將自家立于不敗之地才是正理。

  甘州大小官員將領私底下提到父親都統(tǒng)兒校尉的青陽軍,多有稱之為袁家軍的。這話不能說錯,但多少有些夸大。

  畢竟袁家只是個本地的小士族,比之公西氏這般擁有封地私軍的大名不可同日而語。一萬步騎,真正是袁家下了血本能夠牢牢掌控的,其實只有戰(zhàn)力最強的三衛(wèi)騎兵。

  至于那純粹是雞肋的七千步卒,沒了可惜,帶在身邊又嫌累贅,被袁弘烈扔在十里外大寨內自生自滅,跑不跑得掉全看造化。反正只要保住三衛(wèi)騎兵,袁家就能繼續(xù)屹立不倒。

  負責給這三千袁家精銳斷后的是一名年輕的校尉,黃袍銀甲,提一桿亮銀大槍,身量雖小,招式卻大開大合,侵略如火,一套破軍槍法深得戰(zhàn)陣沖殺的要旨。

  首次隨父出征,耳濡目染不提,袁節(jié)先是擔任廝殺最多的先鋒官,又被父親指派為全軍斷后,毛躁少年的眉宇之間多了幾分煞氣。

  如果說三千袁家騎兵是一尾拼命想逆流而上的鯉魚,袁節(jié)就是那條正在奮力擊水的魚尾。

  前方被魚頭魚身撞開的急流迅速合攏,狠狠擊打在魚尾上,立刻碎成了無數(shù)血色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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