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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狗

第十八章 右岸赤子是修羅

屠狗 屠龍氏 3049 2014-06-03 12:15:11

    天空碧藍如洗,粗糲的西北風(fēng)并沒因為隔著一條渭水就有所收斂,反倒隨著冬季的日益臨近而越發(fā)驕狂。

  離著官道不遠的曠野上,劉屠狗揮刀斬下最后一枚頭顱,環(huán)視四顧,周遭百步內(nèi)倒斃著七八具不那么完整的尸體,其中有人也有馬。

  他走近一匹逃過一劫的無主馬兒,從馬身上扯下一只水囊,打開瓶塞聞了聞,是寒冷干燥的西北風(fēng)也驅(qū)不散的辛辣酒香。

  劉屠狗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一股快意的火焰從胸膛中騰起,越燒越旺。

  如果說渭水西岸是跋扈邊軍的勢力范圍,東渡之后的天水郡就是地方豪族與大幫派的樂土。

  天水郡民風(fēng)彪悍尚武,尤以盛產(chǎn)馬幫和刀客聞名大周。前者半商半匪,有本無本的買賣都做得;后者更是以刀口舔血為生,只要雇主出得起價錢,行事從來毫無道義可言。

  這些馬幫和刀客大多依附于地方豪族宗派,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同時極度排外,一同把持了東西往來的商路。

  他們向西勾結(jié)邊軍做走私販奴一類的勾當(dāng),向東巴結(jié)中原權(quán)貴豪商,憑借地頭蛇的地位在商貿(mào)往來中牟取巨利,可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實在是難以撼動。

  薛渭臣不愿渡河,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旦被不對盤的勢力指摘他撈過界,群起發(fā)難之下,校尉大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棄卒保車,把他交出來平息眾怒。

  不渡河不代表就要忍氣吞聲,陽平右衛(wèi)在天水郡同樣有利益往來密切的代言人。

  于是,有關(guān)黑衣白馬魔頭的種種事跡被添油加醋大肆宣揚,而天水郡最不缺的就是急于出人頭地的潦倒刀客。

  這條路上,劉屠狗注定不會寂寞。

  *************

  定襄,地處湘州寧國郡南端,與北面荊州隔著一條湘水支流寧清河,是連接南北的大城。

  近二百年前,趁著鐵騎西征、中原空虛的大好時機,湘西榮王起兵反叛,一路勢如破竹,很快就占據(jù)整個湘州。

  派出偏師掠地的同時,叛軍主力云集定襄,意圖乘勝渡河,直搗京師。

  倉促拼湊的平叛大軍很快南下,先鋒營一個燕姓校尉率先渡河,正撞上前來搶占寧清河南岸渡口的數(shù)千叛軍。

  此時渡過河的官軍極少,危急之時,那燕姓校尉單騎沖陣,一柄大關(guān)刀斬殺近千,竟將幾千人一舉擊潰。

  此后數(shù)場大戰(zhàn),雙方死傷極重,數(shù)萬將士埋骨寧清河畔。

  榮王一敗再敗,最終坐困定襄城,為部下所殺。因這榮王與天子是一母所出,雖然看在太后面上,死后仍葬以親王之禮,卻被朝廷贈了一個惡謚,湘戾王。

  據(jù)說那弒主的部將自知不為太后所容,為了保全家人,于下葬當(dāng)天跪在王陵前自殺謝罪了。

  近兩百年過去,那場染紅寧清河水的連天血戰(zhàn)漸被遺忘,一騎破數(shù)千的傳奇故事也早被說書人口中更新鮮的段子所取代。

  只有一些路過渡口的文人騷客才會指點感慨一番,留下幾句憑吊詩文。

  其中最出名的一句,“可憐寧清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連城中小兒也會唱。

  但也僅此而已了,人都是善忘的,哪一年這寧清河畔不又多上百十條無人在意的冤魂?

  就像今天,一大早南岸渡口就人頭攢動,除了不愿招惹事端而遠遠躲開的趕路人,幾百號人俱作江湖豪客打扮。

  不少粗豪的漢子旁若無人地席地而坐,鋼刀直直插在土里,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議論紛紛。他們可不怕城中官府,沒見來查看情況的捕頭和小旗都被幾位武林大豪請走了么?

  “李三哥,那毛都沒長齊的什么劍魔真有那么厲害?依小弟看,憑三哥的身手就妥妥地料理了他!”一個獨眼的粗豪漢子叫道。

  被稱作李三哥的是個中年漢子,臉色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據(jù)說是因為早年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

  他抓起一塊熟牛肉丟進嘴里,邊嚼邊道:“不是哥哥長他人志氣,待會兒兄弟千萬別往上湊,否則死了可別怨哥哥沒提醒你。沒見西湖劍宮的高手都來了三個?”

  說著,他指了指飄在河中,被一條長長纜繩拉住的小船。

  獨眼漢子似是對李三哥極為信服,聽得張大了嘴,半晌才道:“怪不得,兄弟我聽說那劍魔幼時被胡九豺滅了滿門,為的是逼問戾王寶藏的下落,這是真是假?”

  這話一問,一旁的其他江湖客也紛紛豎起了耳朵,不少人眼露精光。

  李三哥搖搖頭道:“據(jù)說這個湘戾王就是二百年前造反被殺的榮王,當(dāng)初的封地就在湘西,還有人說胡九豺落草湘西就是為了找這個寶藏。可這榮王都死了快二百年了,誰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有,我看也早被人得去了?!?p>  獨眼漢子一拍大腿:“嘿呀!聽三哥你這么一說,我看這十有八九哇,就在劍魔的手里,不然他一個孤兒,怎么能活到今天,又是怎么練出一手驚人的劍法?”

  不少人顯然也是如此想法,原本亂糟糟的小圈子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有些人干脆和別人拉開了距離。

  李三哥見狀,果斷起身,抱拳道:“我勸諸位莫趟渾水,告辭!”

  他說罷轉(zhuǎn)身就走,既不過河,也不回城,沿著寧清河往東而去。

  獨眼壯漢張了張嘴,有些猶豫,然而終究沒有開口挽留。

  南岸渡口依舊人頭攢動。李三哥前腳才走,后腳就有一騎從定襄城方向飛速趕來,臨近河邊時馬上騎士還沖河中大喊了一聲“人來了”,引得群豪紛紛回頭。

  聲未歇,河中那艘小船的船艙中立刻出來一青兩黃三名劍士。

  兩名黃衣俱在壯年,一個高而干瘦,手中劍短而細,顯然走的是輕靈詭變的路子;另一個稍矮而魁梧,劍身長且寬,分量明顯不輕。

  兩人高高躍起,中途在不住晃動的斜長攬繩上輕輕幾次借力,很快躍上了岸,一看就是練氣境界的高手。

  剩下一名中年青衣劍士更是不凡,足尖在船頭一點,整個人輕飄飄如同一只大鳥,橫穿水面十余丈,直接飛上了岸。

  河邊數(shù)百游俠兒看得清楚,紛紛倒吸了口涼氣,不少識貨的已經(jīng)脫口而出:“宗師!西湖劍宮好大的手筆!”

  兩名煉氣境的武士也還罷了,在江湖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靈感境界的宗師就絕對稀罕了,小派未必有,大派也必定是長老尊位,不是尋常武者想見就能見到的。

  人群自動分開,三名西湖劍宮的大劍士走到眾豪俠最前方,面南默然而立。

  數(shù)百游俠兒絲毫不覺受到輕視,反而因為即將看到宗師出手而興奮異常。傳說中登萍渡水、罡氣護身,甚至百步外馭器取人性命的陸地真仙啊!

  這又是底層江湖的以訛傳訛了,若是深山遇“名師”的好運二爺在此,定會對這些見識比小三兒強不了多少的游俠兒哭笑不得。

  宗師境界是厲害,真氣外放那是輕輕松松,馭使法器也不是不行,可跟陸地真仙的天人境界相比,那簡直判若云泥,中間兒還隔著整整一個神通境界呢!

  幾百人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好多游俠兒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官道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弱少年,白衣,頭發(fā)被最最簡單普通的逍遙巾束起,如果沒有手中那一柄長劍,就像一個出來游學(xué)的寒門士子。

  無人疑惑,也無人露出輕視之色,因為來人看似閑庭信步,實則速度極快,隨著對方的越發(fā)臨近,眾人甚至產(chǎn)生了狂風(fēng)襲體的錯覺。

  站在最前方的青衣宗師劍士境界最高,感受也較常人不同。

  他沒有感到狂風(fēng),卻隱隱看到南方天際上一道浩大血光正飛快向北蔓延而來。

  青衣宗師神情凝重:“不是宗師,卻有遠超尋常宗師的巔峰氣象!”

  殺心大盛,青衣大劍士拔劍而起,而本該束手就擒或者倉皇逃竄的白衣少年也不約而同拔劍前沖。

  此時二人相隔尚有近二十丈。

  不止數(shù)百游俠兒,連同兩位黃衣劍士都吃了一驚,齊聲驚呼:“長老!”

  連句場面話都沒交待,上來就下死手?

  唯一沒有吃驚的只有即將交手的兩人。面沉如水的青衣宗師本就存了速戰(zhàn)速決的心思,寶藏的消息一旦散播開來,西湖劍宮在偌大江湖上可做不到一手遮天,更何況還有朝廷在。而早在白衣吳二三感受到渡口諸人惡意的一瞬間,這幾百人在他眼中已經(jīng)全部成了死人。

  兩道炫目劍光亮起,是真正的劍光,而非劍身對光線的折射。

  一道白中泛青,長十余丈,形如長帶,水流般席卷而出,這是西湖劍宮青衣長老的手筆。

  另一道通體淺紅,長度卻只有三尺上下,細窄如線,氣勢完全被白青劍光蓋過。

  勝負已分,在睜大了眼睛觀看宗師出手的諸人看來,那個驚才艷艷的新晉年輕宗師恐怕下一瞬間就要身死道消。

  可沒等他們升起贊嘆和同情,場中形勢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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