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便顫顫巍巍地走了,臨走前還回頭對著季單煌說了句“不像吶”。搞得季單煌又是驚嚇又是疑惑,心里暗罵著這老太婆神經(jīng)病。
“其實,”尉遲憲章坐在椅子上,喝著涼到刺骨的茶,“李奶奶人還挺好的。”
人還挺好的?
季單煌何不贊同這句話。首先,那老太婆不是人。其次,他怎么看都不覺得這老太婆能跟“好”這個字沾上半點兒關系。
如此嚇人的貓臉老太太,還要給他吃血瘤子,分明就是想把他嚇死留在這兒!沒準這老太婆是想找個替身替她死在這兒!嗯,一定是這樣的。
季單煌渾身抖啊抖,臉色煞白煞白的,就像剛剛裝修刮了大白的房間墻面。如果嘴里再吐出點兒白沫,那就跟癲癇病發(fā)作沒什么兩樣了。
他不要給一個老太婆當替身,他不要留在這兒守著黃泉客棧!他要回去玩Cosplay!他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一只手從后方拍上季單煌的肩膀,季單煌頓時嚇得一聲尖叫,腳一軟“撲通”一聲便癱在了地上。他能堅持到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再這樣嚇下去,他絕對會神經(jīng)錯亂的!
任碧空一只胳膊僵在半空,驚愕地看著嚇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季單煌。陰曹地府中的這條偏僻古舊黃泉路,任碧空之前也曾帶生人來走過,那些人雖然害怕,卻也沒怕到縮在地上一直打顫的地步。
季單煌這孩子的膽子到底有多小??!這樣就嚇癱了!他到底還是不是個修仙的人??!
任碧空無奈地扶額:“傻徒弟,你……唉!為師只是想讓你躺被窩里休息一下?。∧悴恢劣谝獓槼蛇@個樣子吧!”真有點兒懷疑自己這次選的路是不是有點兒偏僻過頭了。
季單煌抽筋了一樣猛搖頭,忽地伸出手抓著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將被子扯到自己身邊,隨即便把整個身體都藏進了被子里,帶得被子也和他一起發(fā)抖。任碧空無奈之下,只得伸手將季單煌拖起來,舉到了炕上。
尉遲憲章默默看著季單煌,許久后方才開口道:“五哥,咱們這劑藥是不是下得太猛了?”
任碧空贊同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這次是我失策了?!?p> 他的本意,只是想讓季單煌練練膽子啊!并不想給他留下什么心理陰影。畢竟在今后的日子里,當季單煌修煉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上天入地那都是常事。如果他的膽子一直都這么小,那么以后很多事都難以順利進行了。
難不成,要讓這孩子殺人練膽?這么早將他扯入黑暗漩渦真的好嗎?
季單煌縮在被窩里只覺得冷,腦子木木的有些聽不清身邊人說的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回家!
“師……師父……”季單煌嘴角一咧,想哭又哭不出來,“我想回去了……”
他是真沒膽子再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了。他是個活人,不是鬼啊!
尉遲憲章順著窗縫向外望去,忽地笑了:“好啊,我們回去!”站起身開門向外走去。
季單煌偷眼看去,見尉遲憲章果真是向著來時的方向走的,急忙竄起來跟了上去。不管了,他要回家。
任碧空微微動了下耳朵,忽地就笑了,搖搖頭跟了上去。尉遲憲章還說他這劑藥嚇得太猛,那他現(xiàn)在又在干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嗎?
季單煌緊緊跟在尉遲憲章的身,半步都不敢遠離,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任碧空有沒有跟上來,唯恐身后突然出現(xiàn)個惡鬼把他抓了。還沒走出幾步,季單煌忽然聽到前方黑暗之中傳來丁零當啷的鐵鏈碰撞聲,渾身一抖站住不走了。
這鐵鏈聲,讓季單煌想到了將張揚鬼魂鎖走的鐵鏈。這是來抓鬼混的嗎?他會不會也被抓走?
任碧空笑呵呵地問道:“傻徒弟,不是要回家嗎?怎么不走了?”
季單煌一個勁兒地搖頭,瞪著前方那一團黑暗,什么都不說只往任碧空身后縮。他隱隱覺得,前面一定有著非??膳碌臇|西。
“嗖——啪!”
清脆的鞭響如同悠長的哨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鐵鏈碰撞聲頓時近了不少。季單煌瞪著眼睛,看著前方虛無黑暗處,忽地出現(xiàn)了十幾個……鬼!
那些鬼被鐵鏈拴著,磕磕絆絆地往前走,一個個全都保持著沉默。走得近了,季單煌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些鬼通紅的眼睛,就像是嗜血的惡魔,陰狠地等著他。季單煌毫不懷疑,若沒有那些鐵鏈鎖著,這些鬼一定會撲過來把他給嚼了!
“嗖——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鞭響,眾鬼頓時又向前沖了一大段路,直沖到尉遲憲章的面前兩米的地方。腐臭之氣撲面而來,熏人欲嘔,季單煌“嘔”的一聲差點兒沒吐出來,緊接著又是“嗷”的一聲尖叫,嚇得轉(zhuǎn)身就要跑。若不是任碧空及時拎著脖領子將他扯了回來,恐怕他就嚇得慌不擇路跑進真正的危險地帶去了。
任碧空道:“傻徒弟,有你師父和八師叔在,怕什么!遇到朋友了,在這兒跟他打個招呼?!?p> 季單煌只顧著哇哇大叫,在任碧空的手底下張牙舞爪地掙扎著。什么朋友!在這個地方出現(xiàn)的,全都是面目可憎的惡鬼!說不定這又是個貓臉老太太!
“哎喲媽呀!遇著熟人啦!大表哥快看!是姑奶奶的兄弟們啊!哎哎?還有個陌生的小兄弟!”
蘊含著非常濃郁的東北口音的語聲傳來,季單煌的面前突然就出現(xiàn)了一個二十多歲剃著囚犯頭的猥瑣男。那猥瑣男樂呵呵地攬著季單煌的肩膀,顯得十分熱情:“兄弟,你好啊,混哪的???”在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儀表堂堂的男人,帶著無框眼鏡,手里提著一根長長的血紅色鞭子。
季單煌本來就嚇得不輕,忽然冒出個猥瑣男來跟他勾肩搭背的,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似的。猥瑣男似乎剛注意到季單煌被嚇渾身直抖,瞪大了眼睛抓著季單煌看來看去:“唉呀媽呀大兄弟,你咋嚇成這樣了!兩位叔爺爺,這……這是咋的了?”抬頭看向任碧空和尉遲憲章。
任碧空捏捏緊皺的眉心,顯得十分頭疼:“這是我剛收的徒弟,叫季單煌。他第一次來這兒,膽子小被嚇著了。”
“哎媽呀頭一次來?。 扁嵞泄恍?,用力拍了拍季單煌的肩膀,“大兄弟別怕,這兒其實可好玩了!哎不對?。∥迨鍫敔?,你咋帶你徒弟走這條路呢?這路多嚇人??!走新黃泉路多好啊,那還有鬼市,還有商業(yè)街,多熱鬧啊,嘎哈苦兮兮的跑這兒來逛?!鞭D(zhuǎn)頭看向任碧空。
季單煌聞言一愣。新黃泉路?鬼市?商業(yè)街?熱鬧?
任碧空無奈地攤了攤手:“本來是想帶他來練練膽子的,誰承想效果這么差。既然來都來了,就走這條路吧,也讓他習慣習慣?!?p> 猥瑣男點點頭:“那這樣的話,咱就一道走唄!反正順路。你說是不是啊大表哥?”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西裝男。
西裝男道:“也好,反正這批鬼也不急著要,就陪兩位舅姥爺?shù)耐降艿教幫嫱?。這位兄弟,你也不用害怕,過了這段舊黃泉路就熱鬧了。其實陰曹地府沒有那么嚇人,跟人間一樣也很熱鬧的?!毙χ蚣締位蜕斐鍪郑拔医型鮿P旋,是個地府陰曹官,旁邊這位是我表弟曹二狗,也是我的副官。我們都是活人,不是鬼,你不用害怕?!?p> 陰曹官?活人?地府里的鬼差也有活人?
季單煌整個人都懵了,顫悠悠地伸出手跟王凱旋握了握。
曹二狗忽然哈哈大笑道:“哎媽呀大表哥啊,咱倆都叫差輩兒了啊,人家是五叔爺爺?shù)耐降?,我該管人家叫……叫……”撓著后腦勺琢磨了半天,也沒搞清楚這應該算是個什么輩分。
王凱旋接口道:“你應該叫他堂叔,我應該叫他表舅。”
曹二狗恍然大悟:“啊對對對!就叫堂叔!”拍著季單煌的肩膀,一口一個“小堂叔”地叫著。
季單煌整個人都傻了,像個木樁子一樣杵在那兒,連動都不敢動。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徹底將他給嚇傻了。
這什么情況?這都是在干什么?
轉(zhuǎn)頭看看早已石化了的季單煌,尉遲憲章笑道:“好了,我們?nèi)S泉客棧坐著聊,這孩子都已經(jīng)傻了?!陛p輕拍了下季單煌的后背,示意他跟著回客棧。
季單煌只覺一股暖流順著尉遲憲章的手掌灌入體內(nèi),渾身上下暖和了不少,四肢也沒那么僵硬了。稍稍活動了一下身體,季單煌小心地邁著步子,被人夾在中間,向客棧行去。一邊走,一邊聽著曹二狗給他講陰曹地府有多好玩。
聽著聽著,季單煌忽然意識到,這陰曹地府其實并不嚇人,人間有的這里也都有,甚至有些鬼魂也會玩Cosplay!
季單煌疑惑地看了看身周陰風慘霧的驚悚畫面,忽然間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被任碧空和尉遲憲章給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