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做回了林家的義女,可義父已死,林修韌離去,偌大的靈山上,無端寂寞冷清了不少,似乎失去了昔日那份溫情和熱鬧。
我開始思念起哥哥,思念起白景楓,思念起紅芙姐姐……
一封又一封的信件,抵不住我無線的思念。
我聽聞,自從岑可宣抵達御景山莊,她與白玉楓的婚期便不斷延后,引起了武林中的議論紛紛,有人說她已經(jīng)快死了,有人說她與白莫寅暗生情愫,甚至還有人說,她與前莊主白連城死去的胞妹白連瑛容貌極為相似,恐是白連瑛的私生女兒。
“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聽得一團亂麻,“這岑可宣不是紫云宮來的么,一個在南境,一個在北方,哪里就扯上干系了?不是胡說八道么。”
涑蘭笑得諱莫如深。
半晌后他道:“也不是不可能啊。你可知道,那白連城的胞妹白連瑛,當初可為了自己的情郎差點兒離家出走呢?!?p> “他們真的有個孩子?”
涑蘭似笑非笑點點頭:“二人偷偷生了一個女兒,惹得白連城好一番追殺呢?!?p> “然后呢?”我不知道涑蘭從哪里聽得的這些密事,忙問道:“那白小姐的情郎莫不是帶著女兒躲進了紫云宮,成了紫云宮的人不成?”
否則,何至于牽扯到岑可宣身上。
“人家不都說她們長得像么?!变程m笑嘻嘻道:“你可別不信,有時候是不是親生的孩子,還真不用那么復雜,看看容貌像不像也就明白一大半兒了?!?p> “那也有不像的呢?!蔽冶磉_了自己的不認同。
“比如說?你和你那個親生哥哥那樣的?”他猛地的來了這么一句。
我一下子繃不住,臉色變得不大好看,這家伙瞬間閉嘴了。
還算有兩分自覺,知道得罪人了。
我不知涑蘭為何突然提這茬,但這確實刺到我的痛處了。即便親自去了一趟武當山,似乎也不夠說服我相信自己的身份,仍舊心存疑慮。也許只有等到哥哥親口告訴我一切的那一日,我才能真正放下心中的困惑,看清自己是誰,又從何處而來,為何而生。
一時間,誰也沒有吭聲。
也許是為了緩和氣氛,涑蘭忽然道:“這件事,說起來跟你還有點聯(lián)系呢,你可記得明音寺?”
我一愣:“明音寺?”
涑蘭點點頭:“昔日,白家小姐的情郎便是躲進了洛陽城外的明音寺,才逃離了白連城的追殺。至于他的女兒,想必此后幾經(jīng)輾轉,最終去向就不得而知了?!?p> 我一聽就知道涑蘭隱瞞了我什么,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卻又說得含含糊糊。
我須得激他一下,才能讓他多倒出些東西來。
“這怎么可能!若岑可宣真是那個女孩,他爹根本不可能讓她嫁入御景山莊,且不說上一輩的血緣牽扯,便是那追殺的仇恨,又哪里是能輕易化解的?”
說到這里,我又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定水鎮(zhèn)上遇到得一切,揣摩道:“難不成,岑可宣偷偷跟著小賊溜去定水鎮(zhèn),不是為了逃婚,而是為了見一見明音寺的方丈,去確定自己的身份不成?”
對了,多半是這樣!
這和我拋開靈山趕去武當?shù)男乃既绯鲆晦H,全都說通了。
“你這是把自己的遭遇給代入進去了,以為女孩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墒聦嵣?,人家岑姑娘未必不知情,保不齊還一清二楚呢?!?p> 涑蘭又開始閃爍其詞,但言語間已然間接承認了,岑可宣還真就是那個女孩。只不過這家伙到底是順著我的話說著玩兒的,還是真相果真如此?
我不給他轉移話題的機會,道:“這算什么,如果真是白連瑛的私生女兒,她爹完全可能隱瞞她的身份呀,反正她娘也已經(jīng)死了,孩子的出生名不正言不順的,怎么好說得出口呢?!?p> “真要是那么簡單就好了?!变程m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說來也是奇怪,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卻對白家的事情像是一清二楚一般,究竟背后有什么淵源呢?他也不肯多說兩句。
“你且說說,那個白連城究竟什么毛病,對自己妹妹的情郎如此狠心也便罷了,難道連妹妹的親生女兒也要除去,他當真就那么惡毒心腸?”我搖頭嘆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涑蘭嗤笑一聲:“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人家看不上這個妹夫罷了。”
“可偏偏自家妹妹看上了,他非要去阻止又能得到什么好處?也不對呀,他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北雁城主,親兒子又娶紫云宮主的妹妹,這些可都是大有來頭的家族,他當初難道是想利用自己的妹妹聯(lián)姻?真是個野心不小的人。”
涑蘭不置可否。
我繼續(xù)催促他:“那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他的妹妹白連瑛嫁人了嗎?”
“嫁人?”涑蘭嗤笑一聲,“女兒被搶走,情人生死未卜,那個可憐的白姑娘,被自己親生哥哥逼得投井自盡,一轉眼已經(jīng)十多年了。你若是哪日嫁給了白景楓,不妨去他們山莊里的彩蝶園看看,里面有一口枯井,便是昔日白連瑛投井自盡的地方。”
剎那間,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片漆黑幽深的院子,四周的建筑高高聳立,房檐上龍飛鳳舞的雕刻似乎也變得張牙舞爪,凌厲駭人起來。
一口幽深的井被高高的雜草掩映,泛著微微月光。
“啊——”我沉浸在想象中,忍不住抱住頭,一下子尖叫了一聲。
涑蘭沉沉看了我一眼,忽然道:“你別看我平日里,老是愛拿你和白景楓之間的關系取笑。那全然是因為他爹白連城已經(jīng)死了,他爹若是還活著,我一千個一萬個不贊同你與他扯上關系。”
我喃喃問道:“御景山莊的前莊主,真的有那么壞么?”
我雖聽聞江湖上怨聲載道,個個敢怒不敢言的,卻并未親眼見過,是以無法感同身受。再者他又是白景楓的父親,又已經(jīng)去世,我暗自還是存了兩分敬重的。
然而今天的這個故事,讓我無端膽寒起來。
“他這個人,野心欲望無一不缺,唯一缺的恐怕只有仁義之心了?!变程m不斷搖頭,“昔日為了搶回自家二兒子,連他老丈人那邊都連根拔起,殺得一個不留,他又何曾考慮過孩子的娘親是何感受?”
二兒子,不就是白莫寅么?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昔日我中毒,屢次想請求白景楓引薦,見一見白莫寅的生母,出生于加蘭族的這位外嫁之女,卻被他們敷衍過去,始終不曾得見。
如今我剛剛去了武當山,確認了自己的身份,這位加蘭族出身的夫人,便是我和哥哥少有的同族之人,不去拜訪一遭實在說不過去。
眼下,恰有機會向涑蘭問清這件事。
“對了,白莫寅的母親究竟怎么了?又身在何處?我昔日想見她一面,卻沒人應承我,至今也沒機會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如今雖然我身上的毒性已除,她到底也算是同族,我還真想去見她一面?!?p> 涑蘭嘆息一聲道:“那可真不是白景楓不幫你,故意見死不救,他也實在幫不了你?!?p> “怎么說?”我不解。
“說起來,知道這件事的人的確很少。御景山莊的女主人,除了你那相好白景楓的母親,也就是譚夫人,你何曾聽人提起過白莫寅的母親?你問起白家人,是不是個個諱莫如深?”
我仔細一回想,還真是!當初我中了毒,想著白莫寅的母親既然是加蘭族人,存著去認認親的心思想見她一面,誰知白景楓一直說不方便,我還以為他防著我什么呢。
“那她究竟怎么了?”
涑蘭瞬間沉默下來,似乎不大想細說這件事,垂著眼瞼若有所思。就在我以為他不肯說時,他卻突然言簡意賅地道:“人還活著,卻不方便出面見人,你說她怎么了?”
我哪里能猜得到,張口就胡說道:“殘廢了?生病了?離家出走了?難不成被她夫君給囚禁起來了?你倒是說說呀!”旋即又搖搖頭,覺得不對,“這也不可能吧,她親兒子可是白莫寅呀,誰敢真的為難她!”
“你——”原本涑蘭長了口打算說些什么,誰知聽我提到白莫寅,他不知為何突然閉嘴了。
“我什么我,你別老是話說一半就閉嘴了,真是吊人胃口?!贝撕?,我一再追問涑蘭其中的糾葛,涑蘭這個百事通卻裝起傻來,說你們加蘭族和御景山莊的事情,我一個外人如何會知道?
我罵道:“你少在那兒糊弄我,你不是無所不知么?”
涑蘭又開始裝憨:“你都說了,我不過是一只兔子,一只兔子能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p> 我氣歪了嘴,罵道:“一只兔子怎么就變成了人,你怎么不去吃草去!”說完,搶走了他手上的桂花糕,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他不高興,還要去桌上盤子里拿,我把一整個盤子也搶走了,氣呼呼道:“嘴饞兔,那我問問你,岑可宣究竟是不是白連瑛的女兒呢?你只需回答我這一個問題,你回答了,我就給你?!?p> 涑蘭瞪了瞪眼,道:“是?!?p> 我一呆,確認道:“真的假的?”
涑蘭突然沒勁了似的,起身拍了拍我的腦袋,丟下一句:“自己想?!本鸵皯綦x開。
我連忙拽住他的衣服,叫道:“最后一個問題,幫助白連城滅了加蘭族的內(nèi)應是誰?世人既然將加蘭族視之妖孽,必然是因為加蘭族的秘術難以破解,滅族之事,沒有內(nèi)應他根本做不到!”
涑蘭回頭盯了我一會兒,忽然咧嘴一笑,輕聲反問道:“你怎么不想想,活下來的這些人,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避開這場災難的?”
我又是一呆。
涑蘭再次拍了拍我的腦袋,道:“自己想?!彪S后縱身一躍,消失了蹤影。
我拿了一個桂花糕,一邊咀嚼著一邊坐下思忖,“活下來的這些人,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避開這場災難的?”
這句話究竟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