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陪著義母等她入睡，我關上門一步步走在回廊下，夜間風寒，摻雜著霜雪，我捂住手打了個噴嚏，想起了曾經(jīng)和白景楓在院子里相對而坐的場景。
大雪紛飛，孤月高懸。寂寞幽冷中，又有了一絲陪伴和靜謐，那是怎樣靜謐的場景。
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院子里當真坐了那記憶中的少年，手提著酒壺晃了晃，眼神好不得意。
“你怎的在這兒來了？”我小跑著過去，高高興興地坐下，他給我倒了熱酒推過來，我連忙喝了下去，胃里暖呼呼的，更開心了：“很暖和，這個時候，就該喝這個！”
白景楓笑著又給他自己倒了一杯，與我碰了碰，仰頭喝盡。
我看見他咕嚕咕嚕不客氣地一口飲酒，似無節(jié)制，順口提醒道：“莫喝多了，仔細醉倒?！?p> 他搖頭，眼神已經(jīng)有些迷糊了，竟然沉下身子半趴在桌面上，迷迷蒙蒙笑說道：“我倒真希望，方才這杯，是和你的交杯酒?！?p> 我呆住，只當他喝醉了酒說胡話，半晌才道：“說什么傻話，你這就醉了么？”
他搖搖頭，望向頭頂?shù)脑铝?，說道：“我沒醉，我突然想起，幼時我總幻想著以后自己會娶一個怎樣漂亮可愛的姑娘為妻，她是否像可兒姐姐一般，聰穎又堅強，美麗又溫柔?！?p> “你似乎很喜歡那位姐姐?！蔽野T癟嘴，酸溜溜道：“我既不聰明，也不溫柔，更不像你的可兒姐姐你夢里的那個新娘子，恐怕不該是我這樣的?！?p> 他看了我一眼，吃吃地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惡狠狠瞪他。
白景楓晃了晃空空的酒盞，嘆息道：“你說得對極了。我不知道夢里的新娘該是什么樣子，所以我想，我得慢慢去找，總有一天，我會遇到她的?！?p> 說完后，目光清亮地看向我。
這直白和熱烈令我有些害臊，我輕哼一聲，裝作不在意地道：“你就是給自己的好色和花心找借口。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原諒你以前的那些破事兒！知樂成親了，蓮衣死了，聽說心蓉也被你打發(fā)好了，怎么，下一個又是誰？”
原本是為了沒話找話轉(zhuǎn)移話題，誰知越說越激動，“我若是嫁給你，這種破事兒恐怕還得面對一籮筐呢。”
果然，我還是介意那些。
“不會了，茉兒，我向你保證！”白景楓不傻，自然明白我心中的隔閡，他突然坐直了身子，握緊了我的雙手，“我已經(jīng)找到心中的新娘了，所以不會再有其他人了?！?p> “以前的那些人，都能斷的得干干凈凈？”
“自然。”
“如何證明？”我歪頭看向他。
“我向你發(fā)誓！”他伸出三指指向天際，我連忙攔住。
我該信他么？不該信他么？
我相信他此時此刻是真心的，可是以后呢，一生那么長，哪有什么山盟海誓值得相信。再者，就算他說的句句真心，句句可信，但是這一切現(xiàn)實么？擋在我們面前的隔閡，又如何解決？
“你先勸服你的母親和兄長再說吧?！蔽页槌鏊罩业氖?，輕聲說道。
次日，我在一片喧囂聲中醒來，迷迷蒙蒙間，察覺有人敲我門。
開了門，察覺是一個不認識的小丫頭，紅著臉興奮地道：“小姐小姐，夫人叫你到前面去，要介紹你給大家伙兒認識呢?！?p> “那些客人還沒走？”
“只走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賓客都還沒下山呢?！?p> 這些人，難不成還等著看林家的熱鬧？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討人厭！
“那你呢？來給我傳話的？”我朝她身后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有玉綾的身影。
也對，玉綾應該在外面張羅才對，大小事務的安排，越發(fā)是離不開她這個大丫頭了。
“奴婢是來給小姐梳妝打扮的?！闭f完，喚人帶著一大堆梳妝用品進來，放下后又魚貫而出。
我端坐鏡前，任由小丫頭給我梳頭化妝，看著自己的面容，禁不住想起昨夜的場景。
目光澄澈，字字真心。
可是……他真是個笨蛋，他那樣不同尋常的出身，婚姻嫁娶，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隨心的。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問道：“可見著御景山莊的三公子了？”
“三公子？”小丫頭一邊給我梳頭，一邊說道，“見倒是見著了，只不過……”
我疑惑起來，這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道：“只不過什么？”
小丫頭猶豫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只不過一早碰到了三公子，聽說我要到小姐這邊來，便要隨我過來看看小姐的。”
可剛才沒見到他人呀？
我從鏡子里看到小丫頭一張一合的嘴，安靜地靜待下文。
“路上他還跟我說了許多小姐的事情，誰知走到一半兒，卻被知樂小姐給攔住了。”
林知樂？她都成親了，怎還不死心？若不甘心，昨天就該掀了紅蓋頭逃婚才是啊。
真是拎不清！
小丫頭見我沒吭聲，繼續(xù)道：“三公子本來是不想理會的，可知樂小姐偏生抓住他不放，兩人在院子里吵了起來，再后來……”
“再后來？”我的天，這到底什么情況。
小丫頭難堪地道：“再后來，新姑爺也追了出來，三個人在院子里，又打了起來?！?p> “什么？”我聽得目瞪口呆，一下子站了起來。
“哎喲！”小丫頭扯到了我的頭發(fā)，疼得我驚呼一聲。
“對不起小姐！”
我搖頭，“沒事，我要過去看看！”
草草整理了一把頭發(fā)，就急匆匆往外走。
這白景楓瘋了嗎？林知樂發(fā)瘋，你躲開便是了，怎的還跟人打起來，甚至連新姑爺也牽扯進來，如今還有那么多武林同道在靈山住著呢。
這般荒唐的事情，叫人家如何看？
我快步邁出了門，邊走邊問道：“究竟說了什么會打起來，鬧得那么難看，他們腦子都干什么去了？還嫌林家的事情鬧得不夠大，義母的煩惱太少么？”
我嘴上劈里啪啦說著，只覺得越想越頭疼。
小丫頭一邊跟在我后面，一邊緊張兮兮地道：“是知樂小姐說了您的不是，說得難聽了些，三少爺便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知樂小姐哪里受的了？便像瘋了一般，拔劍指責三少爺始亂終棄，要殺了三少爺。那新姑爺恰好看見自家新娘被打，也不愿意了，當時就出了手?！?p> “那三少爺受傷了嗎？”我有些擔心，這可是把人家兩口子都得罪了。
轉(zhuǎn)念一想，林知樂哪里真舍得殺他，也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不待小丫頭回答，我立馬換了說法道：“這都什么跟什么呀，林知樂也是，婚禮都辦完了，她還不甘心么，如此胡鬧?！?p> 我皺著眉，想著這林知樂曾經(jīng)最是在意江湖名聲，世家矜持了，怎的如今這么瘋了？
按她從前的性子，縱是再多不甘和委屈，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下發(fā)作呀。
“奴婢也不知，只是三小姐瞧著情緒很是不穩(wěn)，像是才哭了一場，眼睛也紅紅的呢?！?p> “大喜的日子，卻又是哭又是打，請了各門各派的客人來，昨日鬧出東勝神教的事情，如今又……這荒唐事千萬不要鬧得人盡皆知才是。白景楓也是，怎的就打人了？這里可是靈山呀！”
想責怪小丫頭怎就不拉住他，又暗道自己真笨，白三少爺?shù)陌响鑴艃海M是一個小丫頭拉得住的？
“這還不算完呢?！毙⊙绢^跟我跟得緊，說話越發(fā)急促，“那新姑爺因位置對著三少爺?shù)谋澈?，所以算得上是從背后偷襲，用力一掌過去，竟也真的傷到了三少爺。知樂小姐見狀，卻立馬心疼起來，邊哭邊說什么新姑爺昨夜羞辱了她，今日又要害她的心上人，鬧著要跟新姑爺同歸于盡呢！”
這跌巖起伏，還真是一波三折。
“瘋了瘋了，徹底瘋了。”我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你快帶我過去，我去看看如今什么情況了?！?p> 這般匆匆忙忙的，趕到時林知樂夫婦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偌大的院子里安安靜靜，樹影婆娑，連風都是淺淺的，絲毫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唯有白景楓半裸著上身，任由幾個下人圍著他，正在替他上藥。
瞥眼間看到我來了，他眸光一喜，叫道：“茉兒，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