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個青玉道長武功修為登峰造極,就連號稱天下第一的白莫寅,也是他的門下弟子。
我就說,義父分明已經去世,林知樂一個養(yǎng)女嫁人,嫁的還是上門女婿,怎的就招得如此多江湖好友前來捧場。
原來是武當山的青玉道長來了!
青玉道長可是出了名的仙游四海,行蹤難尋,我親至武當也沒見著他,他卻來了咱們靈山參加婚禮,這等難得的機會,誰不想湊過來見上他一面呢。
“青玉道長有禮了,鄙人是東海七十二島島主,烏酉道。”
“在下青州梅花閣何燕清,見過青玉道長?!?p> “青玉道長,在下是邙山派弟子許文啟……”
……
這位道長拾階而上,武林各路門派的人紛紛上前自報家門,一時場面好生熱鬧。
我偷偷躲在樹后,一路跟著那青玉道長,他先是在眾人的簇擁下入了大殿,義母和二哥親自接待了他,又差人安排了地方歇息,一番客套寒暄后,這位道長才得空離開人群,來到了院落里的池塘邊。
我心想,這青玉道長來水池邊干啥,難不成還要對鏡整理儀容?
卻才聽得一聲:“出來吧?!?p> 四周空空如也,竟然是在跟我說話。
不愧是高人,隔著這么遠也能把我給揪出來。我知道瞞不住他,遂大大方方從假山后走出來,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青玉道長有禮了?!?p> 青玉道長笑了笑,道:“小姑娘,你是誰,怎的一路跟隨我?”
原來這青玉道長也不是神仙,他竟然不知道我是誰?我還以為,他能像涑蘭那般,無所不知呢。
“青玉道長猜不出我是誰嗎?”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搖頭微笑,不予回應。
我也懶得隱瞞,遂直接說道:“我是誰,我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我跟著青玉道長,便是想找個機會問問道長,我是誰?”
他若有所思,聽了我的胡言亂語也不為所動,果然是高人,就這境界也無人能比。
我繼續(xù)走到他面前,摘下發(fā)間的簪子,顯示出我女子的身份來,披著一頭長發(fā)沖他說道:“我小時候在一戶農家長大,養(yǎng)我的阿林婆婆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只說她撿到我時,襁褓里的白色絹帕上,用金絲繡著一個‘茉’字,因此小時候,我便叫茉兒?!?p> 我一邊說著自己的故事,一邊暗自打量青玉道長的反應,“后來阿林婆婆死了,我餓暈在山林里,被一個陌生男子救走,那個男子說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名字叫加蘭茉?!?p> 說完,我目光炯炯地看向青玉道長。
他若是明白我的意思,是否會給我一個答案呢。
“加蘭茉……農家收養(yǎng)……”他凝眸重復了一番我的說辭。
“青玉道長可知曉我的來意了?”我試探道。
青玉道長捋了捋長長的胡須,嘆道:“云朝,我那徒兒如今離世十四年了。或許,你真的是我那劣徒的遺孤吧?!?p> 我的心猛然一驚,追問道:“道長也如此認為?”
難道我……
我真的是武當弟子和加蘭族女子的孩兒?
青玉道長上前細細看了我一會兒,仿佛在透過我回憶昔日的某個人,聲音悠長地道:“眉眼清秀,目光朗朗,這容貌,確與我徒兒有幾分相似?!?p> 我呆呆望著他,耳朵里傳來青玉道長緩慢而清晰的聲音。
“我那劣徒名喚易云朝,聰穎上進,即便在武當山也是出類拔萃的天才,只可惜他愛上了加蘭族的一名女子,執(zhí)意要與那名女子私定終身?!?p> 說到這里,青玉道長目光在我身上掃視了一番,帶著難以言明的情愫,“我早告誡過他,這件事一旦做了,他必定不為武林同道所容,他卻偏偏一意孤行?!?p> “所以……”我咽了咽緊澀的喉嚨,“所以那年的武林大會上,因為一場不知為何而起的大火,武當山弟子被迫展開搜山,搜出了易云朝和她的加蘭族戀人,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
這個聽了千萬遍的悲慘故事,原來正是我的身世來源。外間流傳的種種謠言和議論,卻不知我才是其中的經歷者。
慘死的易云朝夫婦,乃是我的父母,流落世間的孩童,正是我自己……
“正是如此?!鼻嘤竦篱L看著我,目光悠長,“加蘭族向來被中原武林視為異類妖人,深夜離奇起火,云朝的房間又藏了那加蘭族的女子,眾人自然便認定是他們所為。畢竟,云朝出類拔萃,極有可能奪得頭籌,被火殺死的恰是他的勁敵……”
聽他說到這里,我立馬想起了之前聽說的,義父的兩位十分優(yōu)秀的兄弟,便是死在那場大火中。
這其中的恩怨,又要如何才算的清呢?
“所以,他們根本沒有證據?!蔽议]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生父母已經慘死的事實。
“道長可否告訴我,當初的那兩個孩子,究竟被送往了何處?”
話說到此時,有一行提著食盒的丫環(huán)經過,見到是青玉道長站在池邊,連忙紛紛上來行禮,要拜見大名鼎鼎的青玉道長。
我連忙躲在青玉道長身后,挽好頭發(fā),假裝是個跟隨青玉道長上山的跟班小道士。
各位丫環(huán)目光閃爍如星,嘰嘰喳喳問好,又不敢多言冒犯,我瞬間恍然想起,青玉道長聲名遠播,是何等的一位傳奇人物,出世高人。
能得此機會與他單獨長談,亦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易云朝作為他的得意門生,心愛之徒,究竟又是多么優(yōu)秀且出類拔萃呢?
可惜,今生我都無法一睹生父風采,更不知,如今入住大明若宮的哥哥,又與父親相似幾分?
丫環(huán)們告別離開后,我呆呆看著青玉道長透著熒熒光澤的發(fā)簪發(fā)愣。
青玉道長回過身,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道長請說……”我驀然回神。
他雙手負到身后,獨自走到池邊,望著一池紅艷的睡蓮回憶道:“我遣弟子將女童送去了一戶農家,未再聯(lián)絡。而大一些的男童,已經懂事了,目睹了親生父母喪生,我怕他心存怨恨,便將他帶在身邊,教他武功修行,帶他云游四方,直至成年后,他才離開我的身邊,獨立去江湖闖蕩了?!?p> “那哥哥去了何處道長可知?”我連忙問道。
青玉道長搖搖頭:“貧道游離四方,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他。昔日,我為他取名林蕭然,以他的武功天分,在武林中應能闖出些名號才是,然后這些年,卻未曾聽江湖友人提及過林蕭然這個名字?!?p> “林蕭然?”我瞬間呆住。
林蕭然……這可不就是哥哥名諱么?
怎的青玉道長不知哥哥今日身份,武林眾人不知哥哥今日身份,卻被白莫寅和涑蘭一口道出?弄得清清楚楚,還挑撥我與哥哥的親緣?
“怎的,你見過他不成?”青玉道長回頭看我一眼,一擺拂塵,仙氣縈繞。
我立馬搖搖頭,生怕被看出端倪。
青玉道長嘆息一聲:“貧道無法確認姑娘是否為劣徒之女,姑娘若想確認,倒不如隨貧道回武當山,我可找出當初安排的弟子與姑娘對質,若時間地點對上了,那么姑娘的身份,也八九不離十了?!?p> 回武當山?若是平日里,我是萬萬不敢去的,畢竟害我的人就藏在那里呢。但是有青玉道長庇護,我想了想,應該不會有問題。
遂點點頭,道:“多謝道長。”
后續(xù)我又向青玉道長表示自己身份不明,不便與青玉道長同行,便與青玉道長約定好下山時再見。自己卻偷偷藏進了樹影里,繼續(xù)偷偷摸摸四處晃蕩。
青玉道長一時也下不了山,我還有不少事情需要仔細想想清楚,況且,還需要通知一下涑蘭和林修韌,關于我要暫時離開這件事。
走在漫天紅綢的走廊里,我腦子里反復回想起哥哥的一言一行,青玉道長雖說叫我去對質,可我心里卻明白,身份的事情已經差不多明朗了。
哥哥便是昔日易云朝之子,而我,則是易云朝的女兒,我們的母親,便是和易云朝一起死在武當山的加蘭族女人。
哥哥比我大幾歲,定然在記事時親眼目睹了雙親被害,心里想著的,恐怕是有朝一日,向當初的武林各派復仇。
我又想起哥哥和白莫寅在洛水河畔的見面,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武當山了。
所以,難道那一日,他們僅是同門師兄弟見個面,續(xù)個舊么?
“呀,誰在這里放了一堆臟衣服的,今日是知樂小姐大喜的日子,弄得這么晦氣,仔細被收拾!”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我連忙躲進假山后,看見了許久不見的玉綾,正盛氣凌人地教訓下人。
許久不見,她樣貌成熟了兩分,聲音和語氣卻是從來沒變。
前段時日為了采買置辦大婚,她與管家一同下山去了。想來今日大婚她才回來,許久太久沒見到她,我竟生出兩分思戀,輕輕低喃一聲:“玉綾?!?p> 玉綾原本往外走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又疑惑地離開了。
我嘴巴張開了又閉上,終究沒敢再開口。
“像個活死人,遇到熟人也不能見,這滋味可真不好受吧?”涑蘭這廝好死不死從我背后冒出來。
我不高興地嘆氣:“有什么辦法呢,置之死地而后生,哥哥來了中原,這世道已經不允許我死而復活了,否則,會惹出一大堆亂子的?!?p> 涑蘭聳了聳肩,無言以對,卻不忘提醒我:“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去見一見梁淮之?!?p> 我搖搖頭:“剛說了不能見太多人來著,再說,我當真覺得身體無礙了?!?p> “好吧,你自己掂量,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珍惜著?!变程m說完,繞過我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