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洛陽城的眾多人里,叫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昔日我口中的美人姐姐,如今的“蓮衣”了。我想方設(shè)法跟蹤她,可據(jù)半江樓的人說,蓮衣姑娘已經(jīng)好幾日沒露面。
無處著手,我又想出個辦法,便是從紫云宮來的岑可宣岑姑娘入手,去接觸接觸她,保不齊就套出點秘密來了。就是白莫寅跟她跟得緊,又極為照顧周到,讓我有些躊躇。
這日,我換了剛做好的新衣,拖著紅芙姐姐光明正大去半江樓找人,理由是想見一見岑姑娘,向她請教一下洛陽城近日那個比武大會的來龍去脈。沒成想剛?cè)雰?nèi)苑,就撞見了一臉陰沉的白景楓。見到是我,一大清早就冷冰冰道:“怎的,你不去見你那個青梅竹馬去?”
我說這景楓少爺火氣這么大,原來是吃醋了,便道:“見與不見,是我的自由,與你白景楓大少爺何干。”
他大抵是沒料到我這么嘴硬的,不敢置信道:“你非要如此同我說話?茉兒,你這是要與我斷絕往來么?”
我也不是故意開罪他,兩人既然無緣,不若早些放棄,做個不痛不癢的朋友才是最好,便道:“拌個嘴罷了,你何故那般認(rèn)真?我只是心情不大好,你莫同我一般見識才是。況且我二哥與你是至交好友,紅芙姐姐他們也與你常有往來,怎么可能斷絕關(guān)系呢?你這話就嚴(yán)重了?!?p> 他越發(fā)憤怒不悅,眉眼間蓄滿了壓抑不住的怒氣,往日里從來灑脫不羈的白景楓,極少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心,近日卻越發(fā)愛生氣,越發(fā)小家子氣了。
我心里數(shù)落著他,他也冷冰冰看著我,好半天,忽然一甩袖子,大搖大擺往外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大喊道:“你那么大脾氣做什么?我都還沒生氣呢。你說,你——”
晃眼間,一個眼熟的姑娘躲在角落,視線和我撞在了一起,我的聲音戛然而止,隱隱約約透過花叢,看見一張楚楚可憐又憔悴清秀的臉。
是她!那個曾經(jīng)在我和白景楓面前唱曲的姑娘,叫心蓉的小丫頭,我還曾玩笑地對白景楓說,這個姑娘喜歡他來著。
那偷偷觀察,躲起來眼巴巴看著的眼神,讓我想起林知樂,滿心滿眼的都是那個人心上人,帶著深情、小心、不甘和期盼。唯一的差別,不過是這個心蓉的眼神更怯弱一些罷了。
她躲在此處偷偷看我們,是在想什么呢?
我想也沒想就走過去,扒開花叢。突然的曝光似乎驚嚇到她,她有些緊張,卻也勇敢地直視,帶著疑惑。我問她:“你還記得我么?”
她點點頭。
我道:“你躲在這里做什么?是在看他么?”她似乎被嚇到,后退了兩步,眼神搖搖晃晃的,很是混亂。
我道:“你聽到我們說什么了么?”
她遲疑了片刻,搖搖頭。
我不相信,道:“你聽見了?!币娝龥]吱聲,我又道:“你喜歡他,對不對?”
她震驚地盯著我,央求道:“你不要同他說?!碧烊灰桓背蓱z的模樣,似乎生怕白景楓知道了要怪罪她一般。
我心想,白景楓那廝出了名的花心,若是知道了,保不齊真的會同這小丫頭逗弄一番,只不過白家三少爺內(nèi)心極為高傲,哪里看得上這種青樓的小丫頭呢,若真說了,不過是徒惹姑娘家傷心罷了。
我心生同情,又想到自己,問道:“那你是承認(rèn)了嗎?你喜歡他?”見她沒有反駁,我好奇道:“你喜歡他什么?你認(rèn)識他多久,說過幾句話,了解他的品性么,怎么就喜歡了呢?”
不知為何,我一股情緒涌上心頭,嘴巴便控制不?。骸耙苍S,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也許,他根本是個十足糟糕的壞蛋!”
深吸一口氣,我繼續(xù)道:“你方才也看見了,他和我一個姑娘家吵架呢,半句軟化沒有,還冷冰冰地就走了,這樣的人,你喜歡他什么?”
一口氣說完一大堆,我腦袋嗡嗡直響,目光緊緊盯著她。這姑娘喘著氣兒,似被我一大串言語問得愣住,好半天才小聲說了一句:“我看見,是姑娘往景楓少爺撒氣,他不是的?!闭f完不待我反駁,就轉(zhuǎn)身匆匆跑走了。
我想要追,被不知何處跑出來的兩個丫頭攔住。嘿,這鬼地方的丫頭都是武林高手么,不知道從哪兒就竄出來兩個,還能穩(wěn)穩(wěn)把我截住。
要不是紅芙姐姐去茅房了,沒人給我壯膽,我真想拔出彎刀探探她們的身手,大鬧半江樓試試水深了。
一個丫頭道:“這位姐姐,你便讓她去吧。這都是景楓少爺?shù)氖虑?,誰叫她不知身份上了心,旁人也勸不住的?!?p> 我左右看看,橫豎也追不上人了,只能說道:“你們倒是知道得清楚?!?p> 其中一個丫頭多嘴道:“也不是第一個了,我們?nèi)绾尾恢赖?。?p> 見我露出疑惑,這丫頭竟然開始越發(fā)多起話來,說道:“就是幾日前的那天晚上,三少爺不知道怎么的,氣沖沖從外邊回來。一個人叫了酒在那兒喝,連個唱曲兒的姑娘也不叫,約莫是喝醉了,他又起身出門了。誰知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此刻他卻沒什么表情,回來就去了后院里,又要喝酒,心蓉這丫頭帶了熱茶去,開口勸他,不知怎的,就把人帶到自己屋子里去了,一去就是一整夜?!?p> “你說什么……”我盯著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多嘴丫頭,仿佛聽不懂她的話。
小丫頭打了打自己的嘴巴,道:“我沒說什么,姑娘方才聽錯了。”
我道:“你方才故意說那么多,如此又說我聽錯了,你當(dāng)我傻子呢?”一會兒說闖去鬧蓮衣,一會兒又說誰也沒見,單單心蓉照顧了他,這半江樓里的丫頭,怎的一個人一個說法。
那小丫頭見我不好糊弄,眼神飄移,片刻后咬牙道:“我就是看不順眼。這個三公子好生囂張,招惹了多少姑娘家不說,轉(zhuǎn)眼就翻臉不認(rèn)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心蓉那般照顧他,他轉(zhuǎn)頭就假裝不認(rèn)識,冷冰冰的,如何不叫人心寒?”
見我不吭聲,小丫頭道:“是,我們確實身份地位,但是心蓉從來是個淸倌兒,為了不讓她陪客人過夜,她姐姐沁蓉替了她,去做那等事情,無非就盼著自家妹妹將來還能出去,嫁給清白人家。苦命的是,她相依為命的姐姐卻慘遭不幸,被人殺害在客房內(nèi),兇手至今不明。心蓉卻……”小丫頭似是說不下去了,眼里全是心疼。
“她……”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只喃喃道:“她這般命苦……”
小丫頭道:“姑娘一看就來頭不小,方才能那般甩臉子給三少爺看,他卻仍想與姑娘和好,想來,姑娘說的話他是聽得進(jìn)去的?!闭f著,小丫頭突然跪了下來,道:“心蓉身世可憐,我實在看不下去,希望姑娘幫幫忙,在那位少爺面前說一說……”
我渾身僵硬,只能任由這丫頭跪在地上拉住我的手不斷哀求,喉嚨干澀:“說……說什么?”
不知何處一陣風(fēng)吹來,我感受一片片殘葉落在我的腳下,我的臉頰冷得發(fā)疼,我的耳朵也冰涼冰涼。
“求姑娘告訴三少爺,收了心蓉吧?!蔽衣犚娦⊙绢^的聲音像風(fēng)刮過我的耳邊,帶著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