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紫云宮既然已經(jīng)避世淡出,為什么要殺林老爺,沒道理啊?”
“除了他,誰敢這么大膽,連殺林家老爺和小姐?誰又有這個本事干這件事?”
我脫口而出:“那御景山莊的白家不就敢嗎?”
對面突然噤了聲。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正是因為紫云宮淡出世俗,他們才敢如此高談闊論,而白家人勢力龐大,又出入江湖,耳目眾多,明明最有嫌疑,卻偏偏沒人敢說出來。
說起來,我倒是沒想到,白景楓的兩個哥哥之間,還有這個矛盾。只是那姑娘跳崖自盡的原因,怕遠(yuǎn)不是表面那么簡單,而我,卻根本不想陷入白家的那些麻煩中。
若非白莫寅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大明若宮附近,我根本不想與這么可怕和難以對付的人,扯上任何關(guān)系。
這邊是客人聚集的地方,眼看林家主母即將過來,我怕暴露身份,只得設(shè)法急急遁走,往人少的院子里走去。
心緒不定走得太急,不小心被一棵樹勾到了頭發(fā),一部分頭發(fā)就那么松散下來,我像個鵪鶉似的,一個人折騰了半天才把自己解救,急急忙忙就打算躲回白景楓房內(nèi)去。
誰知天公不作為,前面一個身體微胖、眉目張揚的男人走來,攔住我道:“這是哪家的小姑娘,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我埋著頭,也沒去細(xì)看對方模樣,連忙道:“沒有沒有,我內(nèi)急呢,要去茅房?!?p> 說著就想溜走,也不想去猜測這個人是誰。
“急什么呀?”那男子聲調(diào)忽然上揚,在我經(jīng)過他的時候,忽然拉住我的手,“小姑娘,我乃是揚州沈家堡堡主的三弟,沈三爺,待會兒若有時間,不如陪我喝一杯?”
說著,竟趁我不備,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渾身惡寒,卻不由得止住了腳步,“沈三爺?”
我轉(zhuǎn)身抬頭,看清了眼前男子的真容——穿著打扮極盡華麗,身材虎背熊腰,手戴玉扳指,目光猥瑣,笑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那齷齪心思,真是不堪入目!
原來這家伙就是沈三爺,那個在蜀地輸了錢,承諾要送十名妙齡少女給白面女鬼那群人,糟蹋無辜女子送入揚州的青樓,用來賠錢的家伙!
當(dāng)初毒暈我的氈帽小子,就是他的人!
好哇!真是冤家路窄,昔日紅芙姐姐一再叮囑我,見到此人不可立即發(fā)作,定要克制,無非是怕給林家招惹麻煩。如今我已隱藏了身份,便是在這里教訓(xùn)他一頓,他也搞不清是誰干的!
真是老天有眼,叫我在今日撞上他。
想到這里,我笑了笑,說道:“原來是沈三爺,不知沈三爺要帶我去哪里喝酒?”說著想先抽出手,卻被緊緊握住沒抽出來。
那姓沈的瞧見有門,笑咪咪道:“你想去哪兒?要我說,自然是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呵呵,這個老色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面不改色,也笑著說道:“陪沈三爺喝一杯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我有個條件?!?p> 被他握住的手都快惡心得動手了。
這色鬼以為我在與他調(diào)情呢,竟笑著摸了摸我的手背,道:“好說好說,別說是一個條件,便是一百個條件,我也答應(yīng)你?!?p> 我笑得更歡了,道:“三爺說的可是真的?那你可聽清楚了。”
我沖他眨了眨眼睛,道:“我的條件便是——”說到這里,目光瞬間轉(zhuǎn)為冰冷,“砍了你這只不規(guī)矩的手!”
我說著話的時候,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他臉色一僵,皮笑肉不笑道:“臭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他絲毫沒有后退,顯然并未把我放在眼里。
我用力甩開他,后退兩步才揚起下巴冷哼道:“沈三爺,你自己干過什么齷齪事自己清楚,砍你一只手還算便宜你了!”
“賤人!”那沈三爺大罵一聲,“本大爺邀你喝酒是你的運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睋P起手似要打我。
我可就等著他動手呢,迅速握住了藏在腰間的彎刀,一觸即發(fā),非得叫他挨上一刀不可。
“砰”地一聲,忽然有人從我身旁越過,一腳踹上他胸口。
微胖的身軀被踹得重重跌倒在地,那方才還囂張無比的沈三爺,竟然被瞬間放倒,毫無還手之力不說,嘴角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你怎么來這兒了?”我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白景楓,有些難以適應(yīng),方才的話他都聽到了嗎?
還想著自己動手教訓(xùn)呢,他卻來了。
我嘴上說著要砍掉沈三爺?shù)氖?,實際也不過是過過嘴癮,白景楓出手可比我重多了!我看著仍在地上直不起身的沈三爺,想著這得用了多大勁兒呀,小聲道:“他不會死了吧!”
“手腳不干凈,就該被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我還嫌下手輕了呢?!彼匆膊豢茨莻€沈三爺,拉著我就往一邊走,全然沒把對方當(dāng)回事,“以后少跟這種人來往,惹得一身騷?!?p> 我一邊被拉著走,一邊往回看去。
沈三爺捂住胸口,躺在地上似乎想喊什么,卻因疼痛難忍生生噎住,竟也沒有力氣追上來。
我終于放了心——真要鬧起來,惹來眾人圍觀的話,對我們就不利了。
也不知那沈三爺看清踹他一腳的人是誰沒有?
不過……就算他認(rèn)出來了,應(yīng)該也不敢找白景楓的麻煩吧。我暗暗笑道,倒是白景楓這家伙,估計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轉(zhuǎn)頭就能忘得一干二凈。
若是哪天人家找上門來報仇,保不齊還一頭霧水,不知怎么回事呢。
“不是讓你在屋子里等著嗎?竟然如此貿(mào)然行動,打草驚蛇怎么辦?”白景楓一邊走一邊看向我,漆黑的眼睛在日光下顯得格外生動,“可被人認(rèn)出來了?”
我搖搖頭,問道:“你怎么在這兒?我二哥呢?”想他方才連看都沒看那沈三爺一眼,我忍不住問道:“你知不知道方才那人是誰?”
“不知道,沒見過?!卑拙皸魅粵]興趣。
果然!這個眼高于頂?shù)募一铮?p> 隨后,他又回應(yīng)我的問題道:“你二哥去前面靈堂跪著去了,林修韌也在那邊,恐怕今天跟蹤他,不會有什么收獲。不過,我們可以夜探他的住宅,我聽說今晚他要在靈堂守夜,屋子里肯定沒人?!?p> 這的確是個有用的消息,如此的話,我今晚的日程算是安排上了。
不由得就想到了旁的事情上,“聽說紫云宮的宮主,有個撿來的妹妹?!蔽壹傺b若無其事的看著旁邊,此時已近入了白景楓所住的院子,四下無人,我說話也不再忌諱什么。
不過,白景楓顯然沒聽明白,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什么?”
哈,這家伙果然不知道,我緊緊跟著他的腳步,歪頭看他:“你沒聽說過嘛,江湖傳聞,你們?nèi)值?,有一人會娶紫云宮的那位宮主妹妹為妻?!?p> 保不齊就是你這個老三,傻小子!
“開什么玩笑,我大哥對可兒姐一往情深,斷不會隨隨便便就另娶他人,我二哥也不可能看上一個素未蒙面的女子?!卑拙皸鬣托σ宦?,嘴角上揚,聲音卻是不屑,“再說了,尋常女子也配不上我二哥。那些人胡說八道的事,你也信了?”
“信不信嘛……你不是人哦?”我提醒他,眼神飄忽。
“我?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婚事當(dāng)作一場交易。所以,那些狗屁傳言究竟是誰說的?本少爺去撕爛他的嘴?!彼f著,已經(jīng)闊步邁上臺階,推開了房門,“再說了,那紫云宮向來避世,我才不信他們會與我家往來呢?!?p> 眼下因為我的暫住,白景楓盡量遣走了林家的下人過來,是以屋子里一時間空蕩蕩的,什么新送來的食物都沒有。
我跟在他身后入屋,捂住嘴偷笑,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好啦好啦,嘴長在別人身上,又不是一個兩個人說的,你還能全部教訓(xùn)一番不成?可是……”
我頓了頓,疑惑道,“你不是還有個妹妹嗎?她嫁給北雁城主,難道不算是一場交易?”這種一聽就像是聯(lián)盟的婚姻,實在很難叫人相信其中的單純。
白景楓眸光沉了沉,道:“那是青璃自己的決定?!?p> 自己的決定?便是自己看上那北雁城主了?
“北雁城多冷啊,又不如中原物產(chǎn)豐富,你妹妹自愿嫁去那邊,倒頗有你母親當(dāng)年親自上浮山來,嫁給你爹的風(fēng)范,不失為一段佳話呀?!蔽倚σ饕髡f著,心里暗嘆:這個白青璃,想來也是個要強且有主意的姑娘。
可惜白景楓聽聞我的評價,卻興致缺缺,不愿多說,我也不好再去煩他了。
夜里,我換好夜行衣準(zhǔn)備出門,見白景楓紋絲不動,便催促他也趕緊換上,這家伙毫不領(lǐng)情,肆無忌憚地單腿踩在桌凳上,斜靠著椅背喝著茶,說自己又不是見不得人,絕不會穿夜行衣并蒙面。
“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而已,你倒是乖覺?!蔽野押诓济稍谀樕希X袋后面一系,還不忘反駁道:“那日在林修韌屋頂上,又是誰躲得飛快?”
白景楓不以為意道:“我還不是怕你被發(fā)現(xiàn),帶著你躲起來的,若是我一個人,便是見見他也無妨?!币娢也畈欢嘈拚戤叄耪酒鹕?,單手系緊了袖口,把一柄短刀藏進了袖子里。
我沖他努了努嘴,他以為我不服氣,放高了音量道:“怎么?難不成上了靈山,還不允許我上屋頂吹吹風(fēng),看看月亮?他管得著嗎?”
這家伙越說越離譜,我聽后噗嗤笑出了聲,道:“便是吹風(fēng)看月亮,你也跑到人家屋頂上去了,怎么不在自個兒屋頂?我看你倒是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p> 白景楓笑得越發(fā)戲謔:“管他呢,你要是認(rèn)真說起來,我看你和林修韌才是奇怪,都是林家的兒女,一個躲躲藏藏不肯露臉,一個神秘莫測不知藏了什么秘密?!?p> 這么說倒也不錯,我忍不住看向他,這家伙往日里愛穿寬袖的衣服,遠(yuǎn)遠(yuǎn)看去飄逸灑脫,很有富家子弟作風(fēng),這幾日他倒是為了方便,大都穿的窄袖,看起來干練了不少。
少了絲貴氣,多了絲鋒芒。
我沖他吐了吐舌頭,道:“你就囂張吧,我看你能囂張到幾時?等哪日義母對你忍無可忍了,保不齊還真就不準(zhǔn)你上靈山來了,到時候看你怎么辦!”
“我不能上靈山,你不能下山來見我嗎?”白景楓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
我沒反應(yīng)過來,一愣:“什么?”
白景楓立即意識到此話的曖昧之處,不動聲色地掩飾道:“我說——便是你那個義母不讓我上靈山了,我無非就只與你和少禎有些交情,你們大可以下山來見我,并無太多不便?!?p> 此話中規(guī)中矩,無甚不妥,我敷衍地點點頭,亦沒有精力再與他斗嘴了。
他的態(tài)度始終令我迷惑。按照白景楓以往的作風(fēng),他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想必不會遮遮掩掩,退怯否認(rèn)的,便如我初見他時,他那些幾乎稱得上輕浮的舉動順手就來,絲毫不掩飾自己那份求歡的心思。
可為什么越是與他熟悉起來,他卻越發(fā)顯得收斂,甚至總是避開與我之間的曖昧之言呢?
是因為害怕我誤會了什么,還是因為我是林少禎的妹妹?可林知樂也是林少禎的妹妹,他過去也并未敬而遠(yuǎn)之呀,甚至惹得林知樂一度傷心流淚……
究竟是什么改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