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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行

52 夜游洞庭

中原行 長云子 3907 2022-05-18 16:20:40

  上了岳陽樓,一眼瞧見白景楓那廝風(fēng)流倜儻地憑欄而坐,絲毫不在乎方才無禮之舉。我氣呼呼瞪他,搶了他待要喝的酒,道:“自己家的事情也不上心,沒準(zhǔn)兒人家就等著給你們家找麻煩呢?!?p>  白景楓顯然對這個話題絲毫沒有興趣,伸手拍了拍兩掌,一串人端著菜盤魚貫而入,一盤盤放在了桌面上。

  垂眸看了一眼各色菜式,我道:“你真不關(guān)心?”

  白景楓從我手里搶回了他的酒杯:“我御景山莊的鎮(zhèn)莊之寶,誰都能輕易拿走的?”

  “哦,原來是藝高人膽大,環(huán)視江湖,沒把人放在眼里?!蔽一腥淮笪虻穆柭柤纾土稚俚?、紅芙姐姐、任軒柯一同落了座。

  洞庭湖邊,岳陽樓上,各式魚鮮布滿桌面,皆做得十分精細(xì),香味淡而純粹,引人垂涎,還有幾道不大常見的瘦肉菜式,擺盤粗獷,有紅燒、煎炒,亦有人參肉湯,我猜想這些便是白景楓親自打的鹿肉了,也不知口味如何?

  我拿了筷子,打算先嘗一嘗魚肉,誰知白景楓遠(yuǎn)遠(yuǎn)扔了一塊兒鹿肉到我碗里,我看他,他故意道:“此乃純陽之物,多食有助打通督脈?!?p>  原以為他又在調(diào)侃我,轉(zhuǎn)念一想,問道:“方才你那一箭,用了幾成力?”

  白景楓和林少禎碰了一下酒杯,撇我一眼:“十成。”

  我瞪大眼睛,立馬搖頭:“我不相信?!?p>  他忽然換了個認(rèn)真的表情看著我,道:“不相信什么?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我?”

  我想了想道:“不相信你用了十成的力?!?p>  白景楓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荒謬,令我感到十分刺耳。在我不解和略顯慌亂的眼神下,白景楓那肆無忌憚的笑終于停了下來,他道:“我早就說過了,你對我實(shí)在存在極大的誤解?!?p>  我不懂:“什么意思?”

  白景楓目視著我道:“我出手從來都用十成力道,白景楓的人生里,可沒有手下留情四個字。既出手了,那必然要用盡全力,這也是對敵人的尊重?!闭f完,他舉起酒杯朝我示意,“所以,你的的確確接住了那一箭,不是僥幸,也不是我手下留情?!?p>  他說此話時,一字一句,沒有絲毫玩笑之意。

  意識到白景楓不是在說笑,我不敢致信地看向了林少禎。

  林少禎為難地?fù)u了搖頭,道:“一直不知該如何說,茉兒全然不知自己天分,我與修韌教你,越發(fā)不敢粗心大意,茉兒卻始終以為我們時時都讓著她?!彼麌@息一聲:“這叫什么?天才不知自己的天分,反以為自己乃是愚鈍之人?!?p>  這話說得越發(fā)嚇人,我又去看紅芙姐姐,紅芙姐姐似有猶豫,最后說道:“倒是聽梁先生說過,茉兒筋骨不凡,乃是天生習(xí)武的好苗子。”

  我疑惑道:“可他也說我幼時傷了底子,不該比尋常人弱一些么?”

  哪知道,面前碗里又被白景楓扔了一塊鹿肉過來:“所以叫你多補(bǔ)補(bǔ)這純陽多壽之物,日后定然越發(fā)精進(jìn)?!?p>  我呆呆地盯著碗里那塊鹿肉,腦子里一陣狂風(fēng)呼啦啦來,又呼啦啦去,仿佛大戲班子來熱熱鬧鬧唱了一出戲,曲終人散,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們……真的不是在集體開玩笑忽悠打趣我嗎?

  五個人吃飽喝足,又在岳陽樓邊賞了湖景山色。其間我與紅芙姐姐閑話諸多小事,其余三人喝到半醉,恰是不負(fù)青春年少,個個兒過得極致享樂。

  我生怕如此顛三倒四、醉醉醺醺叫任掌門看了不雅,又問了一遍是否失禮一事。任軒柯難得豪氣地一擺手:“爹娘皆不在家,各位兄弟姐妹盡管放寬了心!”

  我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可人算不如天算,幾人不知節(jié)制,一不小心就喝高了,東倒西歪醉得不省人事。那平日里從來衣冠楚楚的林少禎,竟然敲著酒杯硬是要唱歌,被任軒柯一巴掌拍到后腦勺,暈暈乎乎倒在了桌面上。

  我一邊喝酒一邊盯著任軒柯,模糊不清地說:“你讓他唱!讓岳州城的人,都瞧瞧林少主的風(fēng)采,哈哈,嗝……”

  眼前的任軒柯好像又在笑,我瞧不出他在笑什么,忍不住有些生氣:“你笑什么?就是在洞庭湖,你惹紅芙姐姐生氣、傷心,若是今后再叫她難過,我就……我就……”仿佛看見紅芙姐姐站起了身,走到了任軒柯身邊,說了句什么話。

  我一句也聽不清,拼命想要睜開眼睛,卻越發(fā)沉重,再也睜不開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一點(diǎn)濕漉漉的水意滴在我的臉上。

  “誰呀……”我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臉,睜開眼,瞧見白景楓正帶著狡黠的笑彎腰看我,“醒了?”

  我腦子仍舊迷糊,愣愣瞧著他的臉,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又伸手彈了彈我的額頭,“傻了?”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白景楓。”

  他收斂起玩笑,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看到他的眼底:“你說同我去踏青賞花,你又失約了?!?p>  他恍然大悟,似乎是回想了片刻,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那個干娘不讓我見你。”

  我錯愕道:“義母?”

  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湊近了我,小聲說道:“對,就是你那個義母,之前我和知樂來往,她就不樂意。如今更是不讓我見你?!?p>  我瞪大了眼睛,耳邊他帶著酒味兒的氣息越發(fā)令我呼吸紊亂。

  我搖頭說:“你就是找的借口,不想見我便自個兒早早溜了,還推給義母。”

  “我騙你做什么?真是你義母不讓我見你?!卑拙皸鳑_我眨眼,“要不,你去跟她說說,她若是同意了,我天天來找你。何止踏青賞花,本少爺陪你去參加武林大會也不在話下。”

  “武林大會?”一連串的話語叫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可真是看得起我?!?p>  還說什么天天來找我,我要是再被你騙一次,我就是烏龜王八蛋!

  切莫心猿意馬,切莫信以為真!

  后知后覺坐起身,左右一看,竟只有林少禎一人趴在桌上睡得酣暢淋漓,我忙看向白景楓:“紅芙姐姐和任少爺呢?”

  白景楓隨著我起身的動作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欄椅上,單手搭在扶欄上道:“人家小兩口去私會,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私會?”我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朝樓外看去。

  星辰掛滿天幕,湖面水光盈盈,景致雖好,卻分明已經(jīng)夜半三更。

  我忍不住道:“他們?nèi)ツ膬???p>  白景楓頭疼地看著我,“我怎么知道?”眼里似乎在怪我掃興。

  這個滿腦子沒正經(jīng)的花花公子,盡想些花前月下的事情,哪里懂得關(guān)心旁人?我仍不放心,在桌邊上走來走去地道:“你怎么不攔住他們?!?p>  白景楓絲毫不理會我的焦灼,優(yōu)哉游哉地翹起二郎腿揚(yáng)起下巴瞧著我:“攔住他們?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我腳步立馬停下,不高興地睨著他:“不是人話是什么?鬼話么?”

  這家伙看也不看我,忽然“嗖”地一下就站起身,拉著我就往外去:“走,說好的,帶你去游湖?!?p>  初夏時節(jié),紛紛紅紫已成塵,唯嫩荷倚于夜風(fēng)之中,與水面的漫天星辰相互掩映。

  白景楓不知如何找到一處小畫舫,拉著我便上了船,那船夫撐開船蒿,劃開水面一整片晃動的星辰。

  我被這美景震撼,忍不住吟道:“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半夜的洞庭湖,安靜得唯有荷葉和水波浮動聲,我兀自欣賞美景,卻見白景楓獨(dú)自拿了酒杯,坐到船邊上,我喊他:“喂,你坐那邊干什么?小心掉下去?!?p>  他全然不理會我,把那酒水一口一口往嘴里灌,在月光下,夜風(fēng)中,少年的背影竟顯得有了一絲寂寞和苦悶。

  他說來游湖,難不成其實(shí)是心中苦悶,出來散心的?

  我走過去與他并排而坐,道:“你拉我過來游湖,自己卻獨(dú)個兒喝悶酒,算什么意思?!闭f完,我把他的酒搶了過來,搖了搖,竟然已經(jīng)空了,故意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小酒鬼!”

  他忽然轉(zhuǎn)過頭來,也不惱怒反駁,目光散漫地看著我。

  我瞧他應(yīng)是有幾分醉了,道:“先說好啊,你別發(fā)酒瘋,否則一不小心,咱們兩一塊兒掉水里去了。”

  他順著我的動作看向了水里,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出神了一般。

  “喂,白景楓,你真的喝醉了嗎?”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忽然說道:“我曾經(jīng)以為二哥什么都不怕,直到有一回,我與二哥奉父親之命乘船南下,多日下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有些怕水?!?p>  白莫寅?原來是為他二哥的事情不痛快。

  我思忖了片刻,道:“你說你二哥怕水?如何看出來的?!?p>  白景楓雙手往后一撐,仰頭望向天際:“他不會叫人看出來的,我二哥那個人,想什么從來不對人說,什么都藏在心里??晌疫€是看出來了,若非必要,他絕不會站到水邊上甚至船邊上,總是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好似水里藏了什么兇禽猛獸一般?!?p>  說到這里,白景楓好笑地?fù)u了搖頭。

  我總算聽出來了,他這是埋怨他二哥不與他交心呢,一失蹤就是大半年,人都找不到,這弟弟心急如焚了。

  我道:“你帶上八方騎令,莫不是找他去了?”

  白景楓搖搖頭:“他若是想回來,自然會回來,何須去找。”說完還好笑地瞥了我一眼,自語道:“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p>  嘴上如此說,我看他心里是不踏實(shí)的,安慰道:“那便放寬心,放歌縱酒,何樂不為?”

  他靜了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也是,放歌縱酒,何樂不為?!?p>  身后的船夫見我們并排坐在船邊聊天,竟主動又送了一壺酒過來,我和白景楓一碰杯,各自下了肚,我斜眼看他:“景楓少爺好酒量,岳陽樓一場剛喝完,這第二場不知能撐到幾時?”

  他不理會我的挑釁,晃了晃手中酒杯,道:“若無人打擾,本少爺可與你喝到天明?!?p>  “喝到天明?”我“噗嗤”一笑,眨眼道:“盡會吹牛,莫不是……”

  他突然神色一變,伸手用力壓住我肩膀。

  下一刻,整個人猛地把我按倒在船板上,只聽見“咚”的一聲,兩個人雙雙倒地。

  我愣愣地與他四目相對,驚得心口狂跳,數(shù)支利箭同時從頭頂“刷”的飛過。

  “刺客?”我躺在船板上看著他,喘著氣卻不知該說什么。

  白景楓壓在我身上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起身說道:“看起來,有人已經(jīng)等不到天明了?!?p>  話音方落地,數(shù)艘小船從四周迅速靠近,一陣陣箭雨從四面八方飛射而來,白景楓就地滾了一圈,至畫舫內(nèi)抽出一柄長劍,擊落了黑夜中突來的攻擊,我亦從腰間拔出彎刀。

  翻身而起時,我順勢砍斷了兩支箭羽,沖那邊的白景楓喊道:“我說景楓少爺,跟著你可真是每日都心驚膽戰(zhàn)啊?!?p>  “你倒開始抱怨起來了!”白景楓亦一邊閃躲一邊砍斷數(shù)支箭羽,持劍指向水面小船,道:“我還以為,你十分期待與我并肩作戰(zhàn)呢?!?p>  我忍不住笑看向他,道:“誰給你的自信,叫你如此自以為是?”

  正在我們對視一笑的瞬間,箭雨停了下來,四周的小船里忽然“嗖嗖”飛出數(shù)十名黑衣人,腳點(diǎn)水面朝我們飛來。

  這是偷襲不成,要明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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