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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行

49 不辭而別

中原行 長云子 4516 2022-05-18 11:35:52

  白景楓走得十分干脆果斷,背影瀟灑得宛若夜間出沒的麋鹿,輕快又自由。我想去追白景楓,卻怕惹義母生氣,只能不情不愿眼睜睜看著風光霽月的心上人離開。

  我拉攏著腦袋走了兩步,忽然電光石火想到什么,忙對義母說道:“等等我?!?p>  卻不是去追白景楓,而是匆匆跑回死者身邊,猛地掀開他的袖口直撩上胳膊,反復查看。

  死者穿著一身黑衣,掀開衣袖首先觸碰到的是冰冷的肢體,入目的皮膚青白且死氣沉沉,再沒有其他痕跡。我心里一涼,不知道該失望還是慶幸。

  從方才看見這人尸體開始,我就懷疑此人乃是東圣神教派來的人,因為這身裝束與當日瞧見的太相似了。

  只是腦子里一直亂糟糟,不知如何處理。

  離開時,突然就想起瘦猴子死前的話——手臂上有七星龍紋的人。

  忙不迭去掀開死者的衣袖查看,卻一無所獲。

  是我猜錯了嗎?這個人究竟是不是東圣神教派來的?那個手臂上有七星龍紋的人又在哪里呢?

  “茉兒在看什么?可是發(fā)現了什么線索?”義母不解地問我。

  我搖搖頭,只道想岔了方向,瞎琢磨罷了。

  回去的路上,我腦子里反復出現黑衣死者的模樣,一邊想著究竟此人是為何而來,一邊聽義母對林少禎說:“禎兒,你方才可是問清楚了,問仔細了?那白景楓……當真沒有進入我們后山的禁地?”

  林少禎回復道:“回娘親,景楓他確實是這么說的,追到禁地附近便和黑衣人打了起來,對方功夫不錯,景楓才會失手取了對方性命?!?p>  “他說的?”義母停下腳步,不高興地看著林少楨,仿佛看著一個被人騙了的孩童,“他說的你便要信?橫豎人已經給他殺死了,如今死無對證,他想如何說便如何說,又有幾分可信的?”

  林少禎被訓得啞口無言。

  白景楓繼續(xù)道:“再者,江湖中誰人不知這白家三兒子如何荒唐,如何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他來了興致,天下間還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我神游太虛的魂魄終于被這段對話強行拉了回來,眼睜睜看著林少禎辯解道:“娘,孩兒與景楓自小相識,孩兒以為,景楓雖生性桀驁,不受世俗約束,卻從不是偷雞摸狗、躲躲藏藏之輩,應不至于闖入林家禁地后殺人滅口——”

  “我說他殺人滅口了嗎?”義母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打斷林少楨,皺眉道:“方才你不是聽他說了,人家三少爺不過是幫咱們追這擅闖靈山的歹徒,追著追著不小心闖入了靈山禁地,興許就一不小心瞧見了咱們靈山的秘密?!?p>  義母輕吐了一口氣:“然后呢,他為了保護咱們靈山禁地,還與那歹徒打了起來,只不過一不小心出手太重,把人給打死了!”

  白景楓的那套說辭確實牽強。即便是我,也聽出義母語氣中的不滿了,半句話不敢替白景楓辯白。

  況且,依我對白景楓的了解,他若對靈山的秘密感興趣,還真有可能干得出義母說的這種事來!

  橫豎不能煽風點火,我只好巴巴地望著義母,道:“義母莫氣了,也別怪二哥。二哥就是心地太好,為人太正直了,才會旁人說什么就信什么?!?p>  也許是“旁人”這個詞太見外,我剛說出口就瞄到林少楨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也不敢與他對視,只繼續(xù)對義母說道:“不如讓二哥好好休息休息,回去冷靜想想,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說吧。說不定睡了一覺,反而想明白一些事了呢。”

  話怎么說是一回事,事情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少禎這個二哥樣樣都好,人也聰明,武功不錯,模樣也俊朗,就是太實誠了!不久前義母才叫掂量掂量與白景楓的關系,我哪里還敢在義母面前繼續(xù)說他好話!

  林少禎卻似乎以為我要跟白景楓劃清界限,不再往來了一般,用驚詫的目光使勁兒瞄我。

  好說歹說,把義母送回屋里睡了。

  離開前,義母一再叮囑林少禎要把我這個妹妹送回屋再去睡,說是如今闖入黑衣人,山莊內恐不安全,林少禎自然乖乖應下。

  兩人一起出了屋,林少禎邁開步子就要往我那邊去,我上前拉住他,小聲道:“二哥,白景楓住哪邊?你帶我去找他?!?p>  林少禎腳步一頓,回頭看我。

  我笑吟吟正要跟他走,他臉色一沉,道:“胡鬧,半夜三更的,你一個姑娘家找他做什么?”

  我一愣,心說好家伙,他還擺起兄長的架子來了,便道:“不是還有你么?”

  林少禎絲毫不為所動:“那也不行,母親吩咐我要把你送回屋,你忘記了?還是早些睡,其他事情你不必操心太多,交給我和修韌便是,知道了嗎?”

  “真是霸道!”我氣呼呼沖他吐舌頭,越過他一個人往回去了。

  可恨林少禎這死腦筋,半點不給松口,待進了屋子,我便“砰”地關上門,以示自己的不滿。

  林少禎脾氣也是好,被關在門外一口茶也沒喝,還認真叮囑我道:“早些睡。這幾日二哥有些事要處理,后山又出了這等意外,你且先自己在院子里練功,不去那地方,待三日后我再來檢查?!?p>  我一聽,這不是叫我日日待在小院子里不能外出么?氣不打一處來,遂不回他,任由他在門外立了好半天才走。

  誰知說不來見我,不僅二哥沒來,就連白景楓也沒見到,整整三日連個人影子都瞧不見。偌大個靈山,他不來找我,我竟好似無處可見他,問下人亦說不知,我連去哪兒找都不知道。

  白景楓那家伙好不容易來一回靈山,又惹了義母不高興,天知道還能呆幾天?

  越想越坐立不安,一日吃飯的時候,因神思恍惚,竟把茶水當雞湯倒進了飯碗里。驚得一邊丫頭瞠目結舌,以為我又病糊涂了,竟還偷偷去向義母稟告,惹得義母對我又是一番關心,一番叮囑。

  我連打馬虎眼,最終硬是多加了好些補藥來喝。

  不知不覺三日已滿,林少禎并沒有如約來檢查我的練功進展,反而派人囑咐我次日去后山,第四日我匆匆趕去,一腔興奮撞見林修韌冷冰冰的臉,霎時偃旗息鼓。

  我道:“二哥呢?”

  林修韌沒理會我,一本正經地叫我按之前的路數過了一遍招式,又指點了幾番。

  我只好認真練功,待時間到了,他轉身就要走。

  我忙攔下他:“二哥究竟去哪兒?是不是去督查山上的守衛(wèi)了,忙得沒空見我?可這分明是早上呀,一大早的怎么就見不得人——”

  我還沒說完,林修韌突然腳步一頓,淡淡說道:“他去送白景楓下山去了。”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他今天吃了一口飯喝了一口水般。

  可這話在我這兒就不簡單了!

  “這就要下山了?你怎么不早說,不是,怎么就沒個人跟我說一聲呀!”

  我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來不及換身衣服,匆匆忙忙就越過林修韌,一個人往山門奔去。

  一路草長鶯飛,松柏蒼翠,最是碧水青山沐春賞花的季節(jié),我腳步如飛,心里無數個疑問,千萬個不解——他怎么還沒等我一同踏青,就這么匆匆走了呢?

  氣喘吁吁沖到山門,卻只見林少禎一人負手而立,遙遙望著層層往下的石階,目送好友離去。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見到一個幾近消失的背影,宛若夜空里最后那顆滑落的星辰一閃即逝,再無蹤跡。

  只余兩側松柏傲然挺立,被風一吹松濤陣陣,越發(fā)顯得此處寂靜荒涼。

  白景楓……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呢?

  你還沒跟我賞花,還沒親自來跟我道別呀?你怎么就……不辭而別了呢。

  眼眶莫名其妙就模糊起來,一股酸澀涌上心頭。見林少禎疑惑地盯著我,我憋了又憋,忍著眼淚控訴道:“他……他搶了我的發(fā)釵沒還給我,怎么就能走了呢?”

  林少禎一愣,恍然大悟般笑著伸出手來,一攤開,素雅精致的發(fā)釵赫然出現在眼前,正是我?guī)兹涨氨话拙皸鲹屪叩哪敲丁?p>  我呆呆盯著這幾日沒見的發(fā)釵,好半晌,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響徹山谷,正是花前失卻游春侶,獨自尋芳,好不凄涼,這份憑空而起的寂寥,叫我越發(fā)傷心,正如詩中所述,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

  回去后悶了好幾天,卻連個傾訴的人也沒有,只嘆少女心事無人知。

  義父和二叔歸來,知曉了靈山黑衣人闖入之事,除卻安排各關口加緊人手,再沒有多說什么。至于我,滿腔哀怨化作了悲憤,每日練功、刺繡兩不廢,日復一日,偶爾與林少禎對打,竟也能接住個一招半式了。

  林修韌從不跟我打,說是不懂何為適可而止,我心想這家伙平日里悶不吭聲,骨子里竟如此臭屁不可一世,真是討厭。

  其余的精力,我自然都花在了繡功上,那遲遲拿不出手的小馬,經過反復雕琢,已經出落的像模像樣,黑底金絲,俊逸高貴,若當真見著白景楓,也合該送得出手了。

  現如今繡些花鳥魚蟲更是不在話下,自個兒的靠墊、枕頭的也自己繡了些花樣,頗為自得。

  可每每興奮勁兒過去后,又心中空落落,總覺少了些什么。

  后來,白景楓倒也與二哥又約見過幾次,卻沒在靈山,而是旁的地方相約喝杯酒,亦或另約了其他人比試武功。虧得我還以為白景楓那家伙不屑于與人比武呢,原來是沒見著看得上的對手。

  有時候聽二哥說,他們也相約去一些旁的有趣好玩之地,偏偏從不帶上我。

  暗地里,我曾偷偷給白景楓寫了幾封信,苦于羞澀一直沒有寄出。于是每次二哥回來,我就假裝對外出游玩十分好奇,旁敲側擊問及白景楓可有提及我,或者帶話給我,回答皆是沒有。

  我心中不甘,覺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苦來哉?那些信也在夜間苦悶時,圍著燭火一封一封全燒了。

  許是看出了我的苦悶無趣,一日,我同往常一樣與二哥對了幾招,完畢后正待回去,林少禎上來摸了摸我的頭,笑道:“日日呆在靈山可是無趣了?正好爹娘六月要去一趟武當山,一是拜訪武當掌門,知樂過去叨擾許久,合該送些好禮以表謝意,爹說,聽聞青玉道長近日回了武當,林家親自上山謝過眾武當道長,更顯誠意。二來知樂半年不曾歸家,爹娘想她了,也盼著去見見她。茉兒,你可想隨爹娘一同去?”

  林知樂?自成為林家養(yǎng)女,我還沒跟這個新姐妹見過面呢,聽說林家有去信通知她我這個新家人的存在,她也差人送來一架鳳首箜篌作為回應,被我放置在了另一間閑置的屋子里。

  我萬萬不會以為她果真要與我姐妹相親,想起之前她看我時恨恨的眼神,那箜篌多半也是叫人隨便選的,只花些錢罷了。

  雖說遲早得相見相處,我還是想要拖延,故推遲道:“武當山乃是修道之地,一堆堆的女兒都去像什么話?你也要去嗎?大哥去不去?”

  林少禎道:“就知道你不想去。前些日子后山鬧了那么一出,莊內各處守衛(wèi)都加嚴了,修韌正巧要下山,去采買些新的兵器?!?p>  我道:“那你呢?”

  “我?”林少禎難得露出點俏皮的神情,左右看了看,忽然笑道:“走,二哥帶你去洞庭湖玩?!?p>  我先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哇”地一聲跳了起來,語無倫次地道:“真的真的?你真的帶我去洞庭湖玩?”

  林少禎笑著點頭。

  我更是喜上眉梢了:“聽說洞庭湖可大了,我要從東湖游到西湖,又從西湖游到南湖,我還要去岳陽樓看湖景,吃當地廚子做的魚!”

  林少禎一邊笑一邊點頭,說:“好好好,看把你憋得,這回二哥好好帶你玩一次?!?p>  說罷,我們兩人收好兵器并肩往回走,我邊走便興奮地說道:“我之前看書上說,岳州的魚最是好吃的,有一道叫做‘龍女斛珠’的菜,最是廣為人知,二哥定要帶我去嘗嘗才是。”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到:“對了,二哥怎會突然帶我去洞庭湖,可是莊中有什么事情要去那邊辦?”

  還未等他回答,我又道:“不對呀,之前沒聽義父義母提過岳州,怎突然——啊,任少爺!是去見任少爺和紅芙姐姐對不對?”

  提到洞庭湖,我的開心勁兒過去了才突然想起,之前唐三妹過來找茬時,紅芙姐姐分明說過“洞庭湖一別,妹妹別來無恙”這句話,又及任家所在的長生門恰在附近。

  二哥突然帶我去,必定是受任少爺邀約了!

  果然,林少禎含笑點頭:“的確是受軒柯所邀,茉兒這回倒是聰明得緊。”

  我想起近來極少見面的紅芙姐姐,也不知她最近如何了,偷偷瞄了林少禎一眼,假裝不經意地說起:“上次在蜀地,我和紅芙姐姐差點兒被一個人打傷,那個人自稱唐三妹,口口聲聲說是在洞庭湖邊與紅芙姐姐結了怨,非要殺了紅芙姐姐不可?!?p>  見林少禎微微蹙眉,我趁機問道:“你說說,那洞庭湖邊無非就游湖賞景,哪里還能結下什么天大的仇怨,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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