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十八歲,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上著三流的大學。
文青記得那一年的深秋特別冷,冷的就象整個大地都又干又硬,風吹在人的臉上,有如刀子刮過。
她整日窩在宿舍里,有時候干脆逃了課。沒日沒夜的讀各種小說雜志。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有生命跡象,可明明,誰看著她都挺好的,整日笑呤呤的,就象是笑,成了她生命存在的惟一證明。
她告訴自己,不想,只要不想就好。只要沒有時間想就好。
她也想出去走走的,可是那么冷。冷的讓她覺得自己的血都是凝住的。
那一天,天高云淡。
是周日,她躺在宿舍院子里的秋千上,看到了一聲大雪,看到一個女孩子對著巍巍雪山,喊:“你好嗎我很好……”
那種憒憾和悲傷。
“這本書,很好看?”張舒遙看文青拿著一本書發(fā)呆,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她雖然明明目光是落在這書的封面上的,可卻又象是在看向某個不知道的遠方。帶著些許淡淡的衰傷。
文青回過頭來,合上書,笑道:“是……很好看,講的是一個女孩子,收到一封退回來的信。然后尋找寄信人的故事,很美好??墒沁@世間的美好,大多,都是珍藏在記憶深處不為人所知的?!?p> 當女孩騰井樹開始那段追尋之旅的時候,她并不知道,多年以前,在她還青春年少時,被一個同樣叫騰井樹的男孩子深愛過。多年以后,當她看到了自己的愛,而那個曾深愛他的人卻已經(jīng)不在。
那一場冰天雪地里對著皚皚山林的問候,她心中,該有多少回不去的憂傷?
海君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她曾經(jīng)那么愛過他吧。就象,曾經(jīng),她也不知道那個十多歲少年,曾經(jīng),一心等待著她長大。
而當她真的長大后,他已經(jīng)不在。
他從來都不是她的朱沙痣亦或蚊子血,他是她心中最絢麗最溫暖的一處世界。
張舒遙明亮的大眼看著文青笑:“不知道,有那么一天,誰又會把我珍藏在記憶深處?!?p> 言詞低徊婉轉(zhuǎn),如同嘆息,文青仲怔,她看起來是那么明亮而又快樂的一個人。
那一天,文青這一世第一次喝了點酒。
曾經(jīng),文青那么喜歡酒的醇香濃郁,迷戀那種因微酣而帶來的肆意釋放,可她從來沒有一任自己醉過。
害怕那種清醒后來的迷茫與空落。
走時,她不忘跑進劉曉輝的房間里,抱起厚厚一疊書,對著劉曉輝笑:“曉輝哥哥,這些書,你都要送我?!?p> 劉曉輝翻了看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笑道:“你倒是會挑,這些書可不容易找。早知道你喜歡這些,我應(yīng)該早點給你看的?!?p> 又一想,文青畢竟是女孩子,她喜歡,似也是意料之中。
“噢,謝謝你,我有沒有告訴你?曉輝哥你長的真好看。你真好,很好很好的那種好?!?p> 這一世,她和劉曉輝的關(guān)系只是淡淡的借與還的關(guān)系,可那一世,劉曉輝卻幫助她從一個成績一落千丈的迷茫少女,成長成功考取了大學的大學生。
因酒意而略有些迷朦的眼,盯著劉曉輝笑,漆黑如點墨,劉曉輝在那又漆黑明亮的眼神含笑注示下,微一恍神,以為自己看到了夜空里最亮的那顆星辰。心中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酥酥的,癢癢的。
他把書小心放到文青懷里,逃也似的轉(zhuǎn)過身,對著文俊叫:“我去找個袋子裝書,你把文青扶好,這丫頭,只喝了一小杯,可好象有點醉了?!?p> 文青笑笑的看著他去取手袋,笑笑的看著他從她懷里接過書一本一本整齊的放進塑料袋里,她想,我沒有醉,我只是,知道我們也曾這樣在年少無憂的歲月里親如兄妹一般,可終究也抵不過歲月長河的風沙水流,最后注定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音信無全,我只是,想起這些有點難過罷了。
一堆人在午后的冬日暖陽下?lián)]手告別,上了車,文俊問她:“青你沒事吧?要是真醉了,就抱著哥的腰,別摔下車去。”
文青倒是抱了他的腰,把腰貼在文俊的后背上蹭了蹭:“哥,你和軍子哥要一輩子都對我好。不管去哪里,都記得想著我?!?p> 文俊被她蹭的挺窩心,這丫頭調(diào)皮搗蛋,整天瘋瘋傻傻的,從來都沒象今天這么乖巧貼心過。
倒是軍子聽了,踩著車湊過來拍了拍文青的頭:“放心吧,你到哪天都是我妹,到哪天哥都護著你,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妹呀?!?p> 文青抬頭仰望。
日子無風,天空湛藍。
一切都很好。
原以為劉曉輝會年后的新學期才去省城的,沒有想到那日過后幾天,他就轉(zhuǎn)了學。直到兩周以后,文青收到他寄來的信和幾本參考資料,才知道他幾日前已經(jīng)走了。
文青那一天,都厭厭得提不起精神來。
為什么人生總有這些離別呢?
前一世,她經(jīng)歷過么多,生離與死別,原以為這一世不會介意了,可心中那種知道結(jié)果卻無能為力的無奈,依舊攪的人心中難受。
日子平淡如水,卻有著淡淡的溫馨與快樂。在那些小得小失之中,靜靜品味著人生的一點一滴。
她和張夢每周的生意因產(chǎn)品新穎出彩,價格也合理,銷量利潤都十分讓人滿意,兩個人閑下來時,總是展望著美好未來。而與陸海君之間,自上次大雪那一日去過他家之后,說話并不多,但文青知道,就是篤定的知道,她之于他,是同別人不一樣的。
這樣的花季年齡,文青后來想起來,留在記憶里的都是一些很美好的事情,但并不代表也有一些不和諧的東西真真實實的存在過。其實每個人都會有那樣的經(jīng)驗,不管當時如何討厭的人和事,只要是發(fā)生在自己珍惜留戀的歲月里,過后想起,心中所記得的,都是那些象被渡上一層金光似的美好的東西。
至少,文青從來沒有想過她的初中年代,有過哪些不美好。
可,那些不美好,畢竟是存在過的。
如同現(xiàn)在,也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的一點一滴的發(fā)生。
那日天尤其冷的歷害,下了課,劉霏霏就拉著文青幾人去踢毽子,美其名曰運動產(chǎn)生熱量。文青夸獎:“小青年你物理學的不錯?!?p> 待到文青踢時,正跳著,被一名男生撞了一下,她一時沒收住,也撞在了正走過來的馮楚玉身上。文青剛要說“對不起”,馮楚玉已罵道:“你眼瞎了呀?!?p> 聲音尖利刺耳。
前世今生,被人罵的這般直接的時候不多。
文青愣在那里。一時無措。若要回罵過去,她多大人了?自是不屑也不能,若要解釋,眼前惡形惡狀的臉,她也實在開不了口。
張夢見狀沖了過來,拉過文青掩在身后:“去,一邊呆著,不就罵個架么,我來。”
那一刻,文青覺得,張夢從來沒有這么漂亮可人過。
馮楚玉抬著臉斜著眼憋了張夢一眼:“關(guān)你什么事?你什么東西呀?你來?”
張夢笑道:“對對,你說的對,我什么東西呀,我是東西,你不是。你說你個連東西都不是的人,怪道不知道文明兩字怎寫的?還是先回家進化進化去吧,等進化完了,再來跟姐說道?是,是不關(guān)姐的事,姐就是看不慣你這張嘴臉。不就人成績比你好些人緣比你強些么?不就人長的比你漂亮些老師比較待見么?不就人人品比你好些素質(zhì)比你高些么?你說你回家發(fā)糞涂墻不比在這兒膈應(yīng)人強?姐都不稀得罵你。咱是文明人,不跟你一般見識,咱總不能被狗給咬了一口,也回咬過去不是?瘋狗才喜歡亂咬人呢,咱人類……”
馮楚玉一張臉又紅又白,大概是被張夢給擠兌急了,只瞪著文青冷笑:“躲在別人身后算什么本事?巴結(jié)校長的女兒拉關(guān)系以為就能在學校怎么滴了?劉霏霏眼瞎了才整天跟你們混一起呢,整天跟男同學嘻皮笑臉的丟人不丟人呀?女流氓。不就仗著你那個流氓大哥么?得瑟個什么勁?學習好,有本事次次考第一呀。”
文青正想說話,霏霏已沖了過來:“馮楚玉,你也是班干部,講話注意些的好,我和誰好是我自愿的,視力好著呢,瞎沒瞎的,你也管不著。不就撞了你一下么?你至于么?什么叫有本事次次考第一?文青還真就次次考了第一了”
小魚也不知從哪里跑了過來,躍躍欲試:“什么情況什么情況?”
文青拉住她,笑著對馮楚玉道:“你說我沒關(guān)系,但我哥,好象也沒有得罪你。你要是真對我有什么意見,好好說就是了。剛才撞了你,是我不對,我說聲對不起?!?p> “裝什么裝?”馮楚玉一甩袖子進了教室。
張夢還想跟過去理論,被文青勸?。骸八懔耍植皇嵌啻蟮氖?,確實是我撞了人家。不過,你說她怎么這么討厭我的呢?”
文青還記得那次去郊游的時候,貌似,馮楚玉看起來也挺不錯的。
“還能為什么?”張夢不屑的笑了笑,下巴往操場那端的魏亞俊陸海君他們揚了一下巴,“嫉妒唄?!?p> 咳,這個,嫉妒我?文青有點想不明白。自己長的沒她漂亮,身高沒她高,家庭條件沒她好,貌似除了學習成績,好象實在確實一定,也沒什么值得她嫉妒的地方吧?
見張夢意有所指,文青心道,張夢不會以為這姑娘喜歡上魏班這廝了吧?這個……那小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喜歡的?帥?貧?班長光環(huán)?好吧,文青承認,魏班還是長的,挺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