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劉備心情都不太好。因?yàn)椴嚏弑徽撟?,全家徙并州朔方。?dǎo)致盧植在家神情郁郁。而他雖然只見過蔡邕一面,卻也常常聽見老師盧植說起過蔡邕對他的贊許。對于蔡邕的人品學(xué)問,他還是很欽佩的。這次蔡邕因皇帝之命上奏,卻又因皇帝泄密而遭此無妄之災(zāi)。真是命運(yùn)多舛。城中諸論,莫不覺得憐憫。
休沐還家的劉恪見兩位兄長心情都不好,便相約了今日出北城游玩。劉備也是靜極思動,覺得心情郁結(jié)不如看看城外景色,或許心情會開朗一點(diǎn)。
這一天玩得很盡興,大家正欲興盡而返時(shí)。忽聞前方蹄聲轟然,亂成一片,又隱隱約約傳來童子哭聲。三人對視一眼,劉備道:“十一弟隨我前去看看是為何事,子達(dá)兄請于后策應(yīng)?!北悴唏R馳向前方。
盧敏哪里肯干,便也一磕馬肚,尾隨而去。行不多時(shí),便見前方一伙人,勁裝疾服,各持刀劍,高跨馬上,把另外一拔人圍在中間不停叱罵。那童子的哭聲便是由中間傳來。
劉備驅(qū)馬近前一看,不由大怒。那中間被圍之人,正是蔡邕。可憐一代名士直臣,如今好不狼狽。須發(fā)被剃,手腳套著鐵鏈。再也不見往日半絲風(fēng)采。怪不得,怪不得盧植不愿前來相送,是不忍看見故交落得如此田地?。?p> 劉備不禁鼻子一酸,蔡邕何罪,竟受此難?當(dāng)下大喝一聲,撥出腰中利劍,直馳陣中,道:“汝等乃是何人,意欲何為?”
那些勁裝大漢見來了不速之客,不由大驚,紛紛策馬掉頭而去,不一時(shí),便走得精光。此時(shí)盧敏劉恪皆到,見是蔡邕,不由大驚,忙不迭的翻身下馬。
劉備拜伏于地,淚濕雙眼:“伯喈叔父,小侄來遲……”還想說些什么,卻心中酸得厲害,堵在胸口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哽咽。
盧敏劉恪見蔡邕如此,也不禁淚落??蓱z直言諫臣,因小人陷害,竟落得如此下場。豈不令人心痛哉?
蔡邕倒是看得開,一一把三人扶起,好言安慰。蔡邕強(qiáng)笑道:“幸有玄德前來,解我之禍,否則嚇到小女,你家嬸娘便要鬧了。”說完便把家眷一一介紹給三人。
蔡邕家眷也沒幾個(gè),只有夫人羊氏帶著女兒,主要是叔父蔡質(zhì)那邊拖兒帶女的一大堆。蔡邕數(shù)子皆早夭,好幾十歲了,只得一女。便是剛才被嚇哭的女童。
蔡邕牽著寶貝女兒,一一指認(rèn)道:“昭姬,這是你玄德哥哥,子達(dá)哥哥,十一郎哥哥,方才就是他們救了我們,嚇跑了壞人,你可要記得哦?!?p> 劉備聽聞是蔡昭姬(蔡文姬是以后改的名字),心中不由一動,拿眼望去,便見一個(gè)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明眸皓齒,小臉雖然灰塵撲撲的,卻也難掩清麗之色。劉備暗道,這個(gè)小蘿莉就是以后鼎鼎有名的才女么?可憐一生命運(yùn)坎坷,唉,以后再說吧。
小昭姬乖乖的向幾個(gè)哥哥行禮道謝,便見旁邊的蔡質(zhì)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派人行剌于我等,真是好大的狗膽!”
劉備驚問道:“蔡公,方才這些人乃是刺客?可知是何人所遣?”
蔡質(zhì)老臉漲得通紅,氣極道:“除了那陽球匹夫,還有何人?玄德,你不知,我等剛出城,陽球小兒便暗賄差人,命其于道毒害于我等。幸而這幾位差人恩公高義,對我等道破關(guān)節(jié)。誰曾想方行到此處,劍客又來!陽球小兒果真是好手段!若不是幾位賢侄,我等皆為孤墳野鬼也!”
蔡邕等蔡家男子沉默不語,想來是氣憤到了極點(diǎn)。而婦幼卻低低哀鳴,為前途未卜而憂心忡忡。
劉備怒罵道:“不意陽球乃如此酷毒殘暴之人!”又對蔡邕道:“叔父此去,路途遙遠(yuǎn),玄德愿相陪左右,送叔父至朔方!”
蔡邕大搖其頭,連連道:“不可!不可!玄德,吾自取其辱,又豈能拖累于你?”
劉備苦勸道:“叔父,若陽球再遣人來,我等可為叔父當(dāng)之!叔父不惜己身,也得為嬸娘和童稚想一想?!?p> 蔡邕執(zhí)意不肯:“陽球若再遣人來,便是天欲亡我。汝三人為我子侄,我又豈能牽連你等?可速去,莫讓我死亦無面目見子干兄于地下也!”他哪里敢讓劉備等人護(hù)送。陽球真敢再派人來,多這三人也抵不住。再說了眼前這三個(gè)小子,一個(gè)是盧植子,一個(gè)是盧植婿,一個(gè)為盧植徒。損傷一個(gè),他都無法向盧植交等。
蔡質(zhì)也心知肚明,他活了一把年紀(jì)了,死則死矣,更加不愿意讓如此年少有為的小郎有甚損傷。于是也在一旁苦勸。
劉備與盧敏等三人執(zhí)意要送,最后又勸又說又推又讓的來來回回,說得大家嘴巴都干了。最后劉備道:“叔父,我等不護(hù)送你們到朔方,那也讓小侄三人盡盡心意,相送幾日如何?”
衡量再三,蔡邕見劉備等人執(zhí)意要如此,便只好應(yīng)了。劉備便把馬讓與蔡邕蔡質(zhì)等,他三人執(zhí)劍徒步相隨。
劉備等三人相送了數(shù)日,一路上竟然安然無事。一直送到了平陰,臨黃河欲渡。蔡邕才止住劉備等人。說離家數(shù)日,可速返還,莫讓家中大人憂心。劉備也不再說,道:“蔡公,叔父,到了此處,想來陽球不會再遣劍客來追。前方渡了大河,便是一片坦途。小侄等在此遙祝叔父一路順暢。叔父與蔡公但且寬心,此時(shí)雖有波折,但將來終有風(fēng)雨過后終見彩虹之時(shí)!”
蔡邕道:“玄德,子達(dá),十一郎,在京師好生照顧子干。莫要生事!待老夫回來,再謝你三人今日相送之恩!”
三人忙拜伏在地,道:“叔父何出此言,小侄豈敢言恩?”
蔡邕一一扶起,讓劉備把馬牽回。劉備等執(zhí)意不肯,又把身上錢物悉數(shù)取出,贈與押送之差人,道:“諸位高義,我叔父與蔡公年邁,且有家眷隨行,請一路多加照顧,敢不承情。區(qū)區(qū)薄禮,以壯諸位之行色!”
幾個(gè)差人見了,作色道:“我等豈是那貪財(cái)之輩!蔡議郎一家,我等兄弟自會好生照顧?!?p> 劉備忙勸道:“諸位之義舉,已于叔父處有聞。劉備豈敢以財(cái)物辱壯士?只是路遠(yuǎn)難行,著實(shí)艱苦。我等敬壯士之所為,是以我等三人才備此薄資,以相送壯士,好于沿途以備急難之需,別無他意!”
眾差人見劉備言辭懇切,這才臉色轉(zhuǎn)緩,推辭一番,便也收了。劉備又等蔡邕等人上了渡船,才一一灑淚而別。
三人一路步行,回轉(zhuǎn)家中,盧植見了大怒:“還知道回來啊,嗯?”
三個(gè)跪在地上,一聲也不敢吭。盧植稍緩怒氣,道:“若不是有人前來府上報(bào)信,說你們?nèi)齻€(gè)結(jié)伴相送蔡伯喈,我?guī)缀跻詾槟愕葹橘\所害,差點(diǎn)就去報(bào)官了!以后行事,切莫如此荒唐!總得知會于我才是!”
發(fā)泄一通后,盧植便問道:“蔡伯喈如何?”
盧敏便把一路相遇,相送的情形給說了。盧植聞言,默然無語。想來心中也是極難受的。盧植陷入深思之中,卻忘了地上還跪著三個(gè),一直到沈氏來,才看見三個(gè)家伙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齜牙咧嘴的。才趕緊喚醒盧植,放了他們?nèi)齻€(gè)出去。
劉備跪得膝蓋發(fā)青,越想氣越不平,為蔡家不平,為自己兄弟三個(gè)不平,為朝堂不平,為天下不平!思來想去,罪魁禍?zhǔn)拙褪侵谐J掏醺?。這家伙簡直混蛋加十級,傳說中的頭頂生瘡,腳下流膿說得就是這種人。
你一個(gè)閹宦,貪錢就貪錢,能不能別亂政?唬弄皇帝就算了,還煽動皇帝貶斥大臣,禍亂朝廷。黨錮之禍有你,劫持皇帝有你,殺竇武有你,殺陳蕃也有你。到如今,好好的一個(gè)蔡邕,文采風(fēng)、流的風(fēng)雅之士,被你弄得頂著個(gè)光頭去邊郡受苦。害得小昭姬也要去那苦寒之地。王甫啊王甫,你說你造不造孽?
劉備正想著如何找個(gè)辦法收拾下王甫,以出口心中惡氣。思來想去,卻沒有一點(diǎn)辦法。這家伙基本上不出宮,就算出宮,自己又不能天天蹲著守他。本想寫書一封投闕大罵,又覺得這個(gè)家伙油鹽不進(jìn),自己罵得是痛快了,他卻不掉一塊肉,搞不好還要派人把自己給抓起來,這種以卵擊石毫無勝算的行為,劉備不屑為之。
劉備又信不過別人,只好托了盧敏,劉恪二人,暗地查詢收集王甫之信息。這邊還沒動靜呢,王甫又出妖娥子了。
皇后宋氏,執(zhí)金吾宋酆之女。在皇帝十四歲的時(shí)候被選送入宮,十五歲的時(shí)候被立為皇后??梢哉f這個(gè)皇后,是諸大臣替皇帝選的?;实郾悴辉趺聪矚g。宋后雖然端莊賢淑,卻不受皇帝寵愛,于是一直沒有子嗣,宮中眾姬就以言語譖毀之。中常侍王甫這個(gè)混蛋之前冤枉勃海王劉悝,說他謀反,結(jié)果皇帝把渤海王一家給殺了。渤海王妃宋氏正是皇后親姑媽,王甫怕皇后怨他,哪天不小心就要了他的小命,心驚膽跳了好些年。見宋后不為皇帝及眾妃所喜,便心生一計(jì),勾連太中大夫程阿一起造謠說皇后在皇宮以巫蠱詛咒皇帝,巫蠱一直都是禁忌的話題,漢武帝朝的巫蠱案,皇后,太子,公主,侯爺全死了個(gè)遍,牽連幾十萬人。
這次皇帝一聽皇后居然敢用巫蠱之術(shù),想也不想便信了,憤怒之下,收了皇后璽緩,便欲廢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