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和劉恭兩人在說什么,劉備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不遠(yuǎn)處的小正太,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家伙就是張飛?他未來的三弟,被稱為萬人之?dāng)场槭阑⒊嫉膹堬w?
可是,張飛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么?首先劉備心中跳出的是李靖飛飾演的張飛形象,那一臉的絡(luò)腮胡,還倒著往上長的。一看就是一個兇人,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忘記。再就是《三國演義》中對張飛的描寫:身長八尺,豹頭環(huán)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
等張飛行到他跟前一板一眼的行禮的時候,劉備才從心神激蕩中恢復(fù)過來。這就是日后追隨他左右,不避艱險,生死相隨的五虎大將張飛張益德??!我何德何能……心思電閃間,劉備扶起張飛,看著近在咫尺的紅撲撲的小臉蛋,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間來了惡趣味,便在張飛臉蛋上輕捏了一下。
頓時便把小張飛給惹毛了,只見他緊握雙拳,圓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臉氣憤的看著劉備。心想可惡,我跟你不熟,你居然就敢捏我的臉!要不是估計打不過你,哼哼,非得讓你見識見識張爺?shù)娜^不可!
張博和劉恭看了兩個小家伙的舉動,不由莞爾一笑,張博心想道,這就對了,五郎再怎么少年老成,也畢竟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哩。
張博便道:“大郎,不得無禮!我與你劉叔父有事要談,你且替為父好好招待下你五郎哥哥!”
說完便和劉恭進(jìn)了內(nèi)堂,甫一落座,張博便問道:“子敬,今次是為何來?可又有甚買賣惦記于我?”
劉恭苦笑一聲,道:“寬夫休取笑于我。我今次來,是想告知,我家五郎已看出端倪,唉?!?p> 昨晚劉恭仔細(xì)想了下,覺得侄兒劉備只怕是已經(jīng)看破他的行徑,沒再繼續(xù)問下去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想了想,是應(yīng)該讓侄兒知道一些事了,于是便決定帶了劉備來見張博。
張博也嚇了一跳,這事他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且當(dāng)時劉備也不在涿縣,怎么他一回來就發(fā)覺了?
張博就問道:“子敬,是不是你露出什么破綻了?”
劉恭黑著一張臉,道:“我能露出什么破綻,花二此事我便提也未曾提及。”
張博眼珠一轉(zhuǎn),把手一拍,笑道:“是了!花二乃是你家仇宼,他等一伙死得干干靜靜,涿縣廣為流傳,如此大事你居然提也不提,五郎不懷疑你才怪!這小子,鬼精得很,只怕回家時便已知花二的死訊了。”
劉恭想了一想,覺得張博說得好有道理。自家仇人身死魂滅,而自己竟然一聲不吭,反應(yīng)平靜,這里面沒有緣故才怪。
為何花二不尋劉備兄弟的麻煩了,劉恭和劉備等反而視花二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宼?因為當(dāng)初花二率了人來尋劉家兄弟的麻煩時,曾言出不遜,辱及劉家先人。
或許有人問,罵幾句娘怎么啦,算得什么稀奇事,至于念念不忘要尋仇么?難道花二這么多人的命,還抵不過幾句罵人的話?錯了,漢代不是后世,動不動就把三字經(jīng)掛在口上大家見怪不怪。漢代,是一個崇尚美德高行、把名聲清節(jié)和宗族祖先看得格外重要的年代。
漢代,尤其是東漢年間,士大夫所推崇的風(fēng)尚有久喪,讓爵,推財,避聘,報仇,借交報仇,報恩,清節(jié)等等。久喪是孝行,在西漢時還未有三年之喪,到了東漢,基本上對父喪、母喪,甚至是舉主都是服三年喪,還有些傷心過度的人更是加倍服之。袁紹現(xiàn)在就在家里蹲著服喪,蹲了六年才出山。
讓爵是兄弟之間友悌,父有高爵,長子或嫡子應(yīng)襲,逃避不受,讓給下面的弟弟。推財也是差不多的,兄弟分家的時候,推多取少,自己拿少的,讓兄弟拿多的。跟孔融讓梨性質(zhì)一樣。只是孔融名氣大,這個小故事就傳到了后世,其實這種行為在東漢非常普及。
避聘,州郡征辟,避聘不就,讓給親屬。比如現(xiàn)在的太尉劉矩,當(dāng)時因為叔父叔遼沒有出仕,他就堅辭州郡之命,太尉朱寵和太傅桓焉嘉其志,便征辟了他的叔父,拜為議郎。而后劉矩才被舉為孝廉出仕,到現(xiàn)在都是三公之位了。其他諸如之類的避聘數(shù)不勝數(shù),后來還有西晉李密寫《陳情表》來避聘,流傳千古。
報恩就是故吏對舉主,弟子對恩師,移孝作忠。公孫瓚護(hù)送劉太守到京師,再隨之到日南這便是一種讓時人稱贊的報恩之義舉。為自己的恩主鞍前馬后,甚至不惜性命的人不勝枚舉。
清節(jié),東漢重廉吏,社會也非常看重廉節(jié)。就算現(xiàn)在的天子愛財物,但觀史之所載,鬧得天下郡縣紛亂的大多也是宦官,那種大貪巨貪的官員幾乎是沒有。后來天子販賣官職,大名士崔烈花錢買了個司徒做。結(jié)果名望衰退,崔烈心不自安,問兒子崔鈞,崔鈞就說老爸你現(xiàn)在有銅臭味??梢娨粫r之風(fēng)氣。
最后就是報仇了,報仇一是家庭有仇怨,奮身圖報;崔瑗、魏朗的兄長皆為人所害,都是親自報仇,魏朗更牛,他是白日操刀,殺人于縣中。還有個蘇不韋,父蘇謙被害,他把母親藏在山中,改姓換名,散盡家財招劍客去報仇,當(dāng)時仇人乃是高官,找不到機(jī)會,便挖地道到仇人家,沒找到正主便把他小妾和兒子都?xì)⒘?。又挖了仇人的祖墳尸骨來報?fù)。還有一種就是替朋友報仇,朋友有仇怨,許身代報。這種事,史載很多,何容、郅惲等等?!抖Y記》都默許這種報仇,不過它做了一條規(guī)定,就是:“父母存,不許友以死?!本褪钦f父母還活著,不能把命不要去替朋友報仇。父母不在了你自己隨便。蓋因孝在友先也。
這種報仇的風(fēng)氣,在秦漢間非常流行。當(dāng)初花二輕佻的呼劉備為劉皇孫來開玩笑、花二所率徒眾言出不遜污言穢語時,他們的命運(yùn)便已經(jīng)決定了。
花二一干市井之徒,目光短淺之輩,自然不知道一個傳承數(shù)百年的家族對祖先,對自家名望是有多么的看重。劉恭一心要?dú)⒅罂炷鞘窃僬2贿^,要是劉恭能一直忍得住,讓花二逍遙下去,那劉備才奇怪呢。
張飛神情怏怏的帶著劉備在庭院中四處轉(zhuǎn)。劉備對付小孩子還是有些經(jīng)驗的。便找了些話題來談。果然張飛便迅速把剛才的不快忘之于腦后,興奮的和劉備聊了起來:“劉家哥哥,你還隨盧太守去了江南,那里好不好玩?”
“好玩,江南景色與北地大有不同。我還見到了大江,比黃河還要寬廣壯闊?!?p> “大江有多大,有淶水那么大嘛?”淶水就是后世的拒馬河,算是涿郡境內(nèi)的一條大河了。
好吧,沒出過涿縣沒見過世面的小家伙,我原諒你:“大郎,大江比很多個淶水還要大,還要寬,大江里還有怪魚,有這么大?!眲潆S手比劃了下,從這到那十?dāng)?shù)米,形容得有些夸張了。
果然張飛被鎮(zhèn)住了,瞪著大眼睛,張著嘴巴愣頭愣腦。他實在無法想象這么大的魚是什么概念,那養(yǎng)這么大魚的大江,該有多大啊。將來一定要去南方看看,去看大江,還有大魚。張飛想道。卻不知道以后,他跟著劉備盡在南方折騰了。
劉備又聊了許多見聞趣事,逗得張飛樂呵呵的笑聲不斷。最后等劉備說完他空手下油鍋的壯舉,張飛卻有些不開心了。劉備便問道:“大郎,怎么啦?是不是累了?”
張飛搖搖頭,道:“五郎哥哥,我不累。我只是想,當(dāng)初若是我也能拜在盧議郎門下,便可以親眼目睹五郎哥哥的趣事了。”
原來張飛一直待在城外莊園中讀書,當(dāng)初盧植來涿,他也求了父祖,結(jié)果因為他年紀(jì)太小,被無情的父親給拒絕了。張博自己不好讀書,卻又如當(dāng)初他爹張?zhí)珜λ粯觼韺ψ约旱膬鹤訌堬w,聘請名師西席來教育張飛。不過,張博更狠,他是文武齊舉,想培養(yǎng)個全能的接班人。張?zhí)磧鹤硬豁樠?,對孫子卻是喜愛得緊,壓根就舍不得張飛吃苦。訓(xùn)了兒子張博數(shù)次無效,只好親自來陪張飛,照顧他的飲食。張飛雖得祖父寵愛,可偌大的莊園中孩童只他一個,他又別無兄弟姐妹,奴仆之子也不敢與他親近玩耍,著實是孤單無趣得緊。今日見了劉備,方知這世界如此之大,如此之有趣,一顆小心臟不禁也撲通撲通的跳得急劇起來。暗想,若是能跟著劉家哥哥,以后還不知道能見識多少風(fēng)土人物呢,那該多好玩?
劉備見張飛怏怏不樂,便笑道:“來,大郎,我?guī)闳プ鰝€有趣的游戲。”便讓張飛去打了一盆水,取了數(shù)個雞蛋。
然后對張飛道:“大郎,把雞蛋放入水中。”張飛依言一一放了。雞蛋入水便沉入盆底。
劉備道:“大郎,雞蛋為什么會沉入水底呀?”
張飛訝道:“五郎哥哥,雞蛋難道不應(yīng)該沉入水底嗎?”
劉備笑道:“五郎哥哥有辦法讓雞蛋浮在水面上,想不想看?”
張飛忙把小腦袋點(diǎn)得像小雞啄米般:“想看!想看!”
劉備又使喚未來的萬人敵張飛去取鹽。張飛抱了個鹽罐過來后,劉備就一勺勺的把鹽加入水中。不久之后,雞蛋便悄無聲息的慢慢浮了起來。
張飛親眼目睹這一切發(fā)生在跟前,不由對劉備佩服極了,覺得這個五郎哥哥好厲害好神奇。纏著劉備一個勁的問這是怎么回事。劉備便耐心的向他解釋,并告訴他,以后有機(jī)會再帶他做其他好玩的小實驗。瞬間,煩透了每日不是讀書便是習(xí)武的張飛眼睛頓時就亮了。劉備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收獲了一個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