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周看著宴蘇,宴蘇看著齊周。
“很久沒見你這么高興了。”齊周說完后,又自己反駁了自己,“也不對,從你第一次到京城起,你就再沒有高興過一天。”
“或許當(dāng)初你選擇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倒是選對了?!?p> 拋開其他不談,至少這兒還有一個能叫宴蘇稍稍放松高興的姑娘。
宴蘇無情地打斷齊周:“你是不是沒錢?”
齊周:“……”
“最近是有幾分,囊中羞澀?!饼R周干咳兩聲,想緩解自己的尷尬。
他們背后有家人,還有新軍。
眼看著天氣轉(zhuǎn)冷,新軍又開始了操練,這伙食、穿衣不得跟上?每一日,新軍都能吃掉一大筆銀子。原先都是宴蘇在掏錢,可宴蘇突然失憶了,齊周只能頂上。
他的錢,一部分用在打點官府刺探消息上,另一部分花在了新軍上。
自己身上只剩下一點夠吃飯的錢。
宴蘇看齊周的樣子,就知道借錢這事沒譜了,他撓了撓頭,說道:“果然,窮鬼的朋友也是窮鬼。”
齊周想沖宴蘇翻白眼,他的話只說對了一半,宴蘇的確是個窮鬼,為了大業(yè)到處搞錢,但他作為宴蘇的得力助手,每個月都能拿到一筆錢。
要不是老東家突然失憶給他丟下爛攤子,齊周怎么也算半個有錢人。
齊周猶豫片刻,還是把最后剩下的一點錢拿出來給宴蘇了,“我聽說你們是來置辦成親的東西,從前是我對林姑娘有些偏見,那是位好姑娘,該給什么,你別委屈了她?!?p> 宴蘇數(shù)了數(shù),一共二百五十文。
他看著齊周,齊周也看著他。
“沒了,就這些了?!饼R周道,“吃飯的錢都給你了,以后可得加倍還我?!?p> 打白工是不可能打白工的,就當(dāng)做給老東家放高利貸了。
這二百五十文是,花在新軍身上的錢、花在打點上的錢,也不會落下。
宴蘇將錢還給了齊周,又將自己身上五六兩的碎銀子拿了出來,這是他目前的全部身家,“夠用嗎?”
齊周神色復(fù)雜,“你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要說宴蘇凡事都記得,可他現(xiàn)在這沒心沒肺的傻缺樣就不是那回事。
要說宴蘇什么都不記得了,那他為什么要拿掏錢給自己?
“記得的少,不記得的多,我只是隱約記得,有些人在等著我給錢,你是我朋友,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的錢要給誰?幫我送去吧?!?p> 齊周看了眼手中的銀子,“這點銀子不夠,你把你鞋子夾層里藏的二百兩銀票也拿出來給我?!?p> 宴蘇:“……”
???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鞋子夾層里還藏了銀票,齊周怎么知道?
還有,你剛剛怎么不說????!
“別墨跡,快拿?!饼R周上手來扒拉,宴蘇生無可戀地將銀票給了他,又順帶著摸了摸身上其他地方有沒有銀錢。
沒摸到銀子銀票,倒是在內(nèi)領(lǐng)暗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荷包。
荷包里放著一塊玉,入手溫潤,是夏蟬樣式的。
宴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
齊周掃了一眼,說道:“這個就不必了,這是您母親留給您唯一的念想了。”
母親?
腦子里有莫名的片段一閃而過,但主題并非與母親有關(guān)聯(lián),而是于母后有關(guān)聯(lián)。
“本宮認(rèn)你這個賤種,不過就是看中你是條聽話的狗,能讓千柔解悶。別總湊到了本宮面前來,你讓人惡心?!?p> “跪下,誰準(zhǔn)許你帶千柔出去見人?今夜你就跪在這兒,月亮不落,你也別想睡!”
“……”
宴蘇唇色白了白,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齊周一聲,“哦?!?p> 他要離開的時候,一個頭發(fā)花白、身形佝僂的男人來找齊周:“老板,您就發(fā)發(fā)善心,將棺材的定金退給我家吧!”
齊周沉默片刻,真給退了定金。
此前是囊中無銀錢,現(xiàn)如今手頭有了周轉(zhuǎn)的銀錢,這家又是個可憐的,破一破規(guī)矩也不是不可。
男人感動地要給齊周跪下,“多謝老板!多謝老板!”
齊周將人扶了,說道:“您快回去湊銀兩,湊齊了銀兩,就將家中姑娘的尸首接回家吧?!?p> 男人去了。
“我記得,棺材鋪子的定金是不給退的?!毖缣K目光灼灼地盯著齊周看,看得齊周心虛,他道:“是有這么個規(guī)矩不錯,可這老趙頭,是個可憐人啊?!?p> “還記得咱們來鎮(zhèn)子上吃酒那天碰到的事兒嗎?有個姑娘因為未婚夫得罪了別人被割喉了,那就是他的閨女?!?p> “老趙頭想給閨女入土為安,可偏生他閨女的未婚夫不肯將閨女的尸首交出來,說什么他給了彩禮下了聘,趙家姑娘就是他的人,讓老趙頭要想拿要回閨女的尸首,就得將彩禮聘禮換回去。”
聘禮趙家沒動過,可彩禮錢……卻是被老趙頭拿去給病重的妻子治病去了。
這不,東西借錢,又來討要定棺材的定金,都是為了能要回自家閨女的尸首。
本該是一家人,現(xiàn)在卻鬧成現(xiàn)在這樣。齊周嘆息,這都叫什么事兒?
“聽說趙家姑娘的未婚夫是咱們鎮(zhèn)子上的催婚差役,這還是個癡情的,未婚妻一死,他就辭了催婚差役的公職,成天念叨著要為趙家姑娘報仇?!?p> 聽了一嘴兒八卦,宴蘇從棺材鋪子離開。
齊周往回走,突然想起一個事。
宴蘇該記得的不記得,怎么這些亂七八糟的記得那么清楚?
又拐回了臨門喜事鋪子,也就是那一家相對奢華但價格親民的喜事鋪子。
片刻后他抱著一個錦盒從臨門喜事鋪子里走出來,就瞧見對面幸福喜事鋪子那坑人的嫂子與一個長臉尖腮的男人出來,兩人手拉著手躲到巷子里邊去說話。
宴蘇想了想,輕手輕腳地靠近。
他站在兩人的視角盲區(qū),聽墻角。
長臉男人語氣急不可耐:“你不是說今天能賺三十兩?錢呢?錢在哪兒?”
那嫂子也很不耐煩,“快別提了,今天遇到一對冤大頭,不識抬舉,十兩銀子那么便宜一套婚衣兩件衣服,還搭了簪子跟額帶,她們還覺得不滿意!”
說到后邊又有點后悔,“也是我眼拙了,人家還是有點小錢的,早知道我就拿三十兩那套的賣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