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一班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覺。
尤其是對他的爸爸媽媽。
韓雨馨女士和斐國琛先生實在是太穩(wěn)了。
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每天都在按部就班。
平日里開車更是開得和螞蟻爬似的。
按理說也不可能會開車遇到問題。
男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應(yīng)該是錯的吧?
話雖如此,斐一班還是不可遏制地有些擔(dān)心。
或許是因為手機在這個時候忽然沒電,才讓原來可能只有一絲絲的擔(dān)心,被無限放大。
要是能把整條語音給聽完,說不定就沒什么問題。
現(xiàn)在這樣,心里真的七上八下。
“斐先生,您是手機沒電了嗎?”易茗用溫婉而有磁性的聲音問。
斐一班戳了戳已經(jīng)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的【手機君】,有點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
“剛自動關(guān)機的話,應(yīng)該還能再開一次機的?!币总f著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用我的手機給您充電。”
斐一班剛想說,手機怎么給手機充電,就看到了易茗拿出了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手機。
斐車神·貴族·大少爺·一班的手機,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便宜貨。
他這臺手機買了有半年多了,他在國外拿到手的時候,價格是蘋果最新款的兩倍多。
國內(nèi)可能不會賣這么貴,但肯定還是比最新款頂配的蘋果手機價格要高。
這臺手機有個在斐一班看來有點雞肋的奇葩功能——無線反向充電。
就是可以把手機變成一個充電座,向其他支持無線充電的設(shè)備(例如運動手環(huán)和手表)充電。
和續(xù)航能力強大的【手機君】朝夕相處了半年多,斐一班幾乎沒有遇到過手機沒電還沒有地方充的情況。
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這個雞肋功能竟然還派上了用場。
也難怪從他買的這款手機開始,這個奇葩功能開始慢慢在各個品牌普及。
同款手機,匹配度比其他設(shè)備更高,充電效率自然也更勝一籌。
如果斐一班的手機還能強行開機幾秒鐘的時間,那么,只要打開易茗手機的反向充電按鈕,把兩個手機放到一起,就能給斐一班的手機反向充電。
斐一班滿臉詫異地看著易茗的手機。
他一直都知道【手機君】有反向充電功能,因此并不會對功能的本身感到奇怪。
真正讓他意外的是,易茗為什么會用和他同款的手機,并且還是他都沒能第一時間買到的搶手顏色。
那是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需要加價的顏色。
不是說,村里人就不能用比他貴的手機。
但易家村的情況,又實實在在和這臺手機有些格格不入。
是易茗家里的條件在易家村一枝獨秀嗎?
如果是這樣,她的【阿媽】又為什么讓她抱著一筐樸素的雞蛋來村委會送給村長?
陶彩蝶在村委會門口站著的時候,斐一班遠遠地看過一眼。
是個非常樸素的中年婦女。
易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斐一班可以拿他自己那雙看遍貴族生活的眼睛擔(dān)保,易茗穿的絕對不是什么低調(diào)內(nèi)斂的奢華品牌。
鞋子是“N”倒過來的New Balance,和小時候鎖廠煮飯的王阿姨在菜市場給他買的,那雙“√”反著長的耐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有這買手機的錢,去買個幾十雙正版的耐克阿迪和NB鞋,一天一雙,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它不香嗎?
斐一班越來越看不懂這個曾經(jīng)的審美對立面了。
好在,他對易茗這樣的女性同胞,始終都提不起什么興趣。
充上電的第一時間,斐一班就給韓女士把電話打了過去。
“為什么又不來接了?”斐一班開門見山,懶得繞彎子。
“一一啊,爸爸媽媽臨時有點事情?!表n女士語氣自然地說,“不會沒人接你的。媽媽剛剛語音不是有說,小孟已經(jīng)出發(fā)了去接你了嗎?”
“哦……這樣啊?!膘骋话喾磻?yīng)了一下,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孟哥離我比較近是吧?”
韓女士果然是親媽沒錯了。
孟哥來接就最好不過了。
孟佟鑫本來也沒大他很多,是林總工的一個親戚家的孩子。
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很早就沒有讀書直接來廠里了。
斐一班出國之前,孟佟鑫就已經(jīng)從廠工變成了司機。
開著廠里的破車,接送過斐一班幾次,關(guān)系算是還不錯。
怎么都不可能把面包車撞飛雞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告訴韓女士和斐廠長。
想到這兒,斐一班整個人都舒坦了。
易家村的事情解決了,賽車的購買許可證又不染一絲雞血。
簡直完美!
“小孟剛剛從廠里出發(fā)的,大概四個小時能到你那里?!表n女士說。
“???孟哥現(xiàn)在從廠里出發(fā),然后你們已經(jīng)開了一半又開回去?”斐一班問韓女士,“你這是和我開玩笑嗎?”
“一一啊……”韓女士欲言又止。
斐一班剛剛才壓下去的不祥預(yù)感,立馬爆發(fā)得比之前更猛烈了。
因為村委會信號不太好,斐一班拿著充著電的手機走出了易家村村委會。
“媽,你和我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問完,斐一班的心跳忽然就有些加速。
“沒,能出什么事?就是臨時有點事情去不了。媽媽在開車,先不和你說了啊?!表n女士準備掛電話。
“你之前不是說我爸開車嗎,怎么變成你開車了?我爸呢?”斐一班一個字都不愿意相信。
“你爸啊……你爸在后排……看車輛說明書呢。”韓女士說,“一一啊,我等下再讓你爸給你打電話啊?!?p> “我不信,你靠邊停應(yīng)急車道,我要和你們視頻?!膘骋话鄳B(tài)度堅決地說,“你要不開視頻,我現(xiàn)在就開著爆胎的面包車回去?!?p> 兩分鐘之后,斐一班接到了韓女士的視頻電話。
雖然因為信號不好,視頻有些卡頓,斐一班還是看到了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斐爸爸和斐媽媽。
“沒事你們干嘛不來接我?”平白無故被嚇了一跳的斐一班,語氣有些不太好。
斐爸爸接過視頻:“就剛剛一出來,車上就有一個警告燈亮了,我重啟了一下好了,這會兒又報警了。我正在說明書上找圖標(biāo),想看看是什么情況呢。”
“車不就那么幾個警告燈嗎?你直接拍個照片問我不就好了嗎?”斐大車神有些無語,“你把鏡頭換后置的,我直接給你看看就行?!?p> 誰家有個世界級的賽車工程師,還有事沒事翻什么汽車手冊?
“這會兒警告燈又沒亮了?!膘硣]有切換攝像頭,“是你媽不放心,怕開過去可能開不回來,到時候又要找拖車?!?p> 韓女士在旁邊問:“一一啊,你在那里等到你孟哥去接你,應(yīng)該沒問題吧?”
“能有什么問題?我也是服了,你倆有必要每臺車都開到報廢才換嗎?”斐一班非常不理解親爹親媽的消費觀。
他爸他媽有時候很大氣,這一點,從給他的零花錢數(shù)量,就可見一斑。
但有時候,就真的小氣到不行。
也沒說非要韓女士和斐廠長像他那樣,把生活過成貴族式的。
起碼也應(yīng)該稍微正常一點,哪怕像個普通的中產(chǎn)階級都行。
“這不是開習(xí)慣了,也有感情嘛。”斐國琛說,“這車以前都沒問題的?!?p> “那現(xiàn)在不是有了嗎?要不要我少拿點生活費,省點錢給你們?nèi)ベI臺車?!膘骋话鄾Q定投石問路。
工作都還沒找到的兒子,都用零花錢給爸媽買汽車了。
鎖芯暢銷全世界的爸媽,難道不應(yīng)該給兒子買賽車嗎?
韓女士拿回自己的手機,沒有再繼續(xù)和車有關(guān)的話題,而是對斐一班說:
“一一對不起啊,爸爸媽媽這就先回去,你多等小孟一會兒,要是太晚了山路不好開,你們就在車上先湊活一下,等天亮了再回來也行?!?p> 聽聽,這是親媽會說的話嗎?
斐一班瞬間就完成了兩種極致情緒之間的轉(zhuǎn)換——
從擔(dān)心親爹親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哎,算了吧,親不親生的,其實也沒什么所謂。
比這更關(guān)鍵的,是他從起床到現(xiàn)在,才吃了一碗餛飩。
餛飩當(dāng)然是極好吃的,但它不扛餓啊。
尤其是這一肚子的白茶下去,真的是開胃開到前胸貼后背。
除了饑餓,還有寒冷。
就算熱茶一杯接一杯,也抗不住易家村的晝夜溫差。
剛剛心急跑出來接電話的時候沒感覺。
掛了電話,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堂堂賽車谷首席車神,人帥心善,怎就落得如此境地?
他不就是裝了會兒決策者嗎?
至于在這兒挨餓受凍嗎?
氣抖冷!
哪個孫子說他是裝的?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此村,他難道不是如假包換的決策者嗎?
他都開車幫村長把雞給殺了,村長還不和他分享一下勞動果實嗎?
“斐先生,接您的人來不了了是嗎?”易存章忽然就有了點村長該有的樣子。
沒等斐一班反應(yīng),就直接站起來,熱情地招呼,“您上我家住去?!?p> “能來的,就是有點事情耽擱了,要晚一點才能到?!膘骋话嗷卮?。
住,是不可能住的。
孟佟鑫的車技雖然和他一比是沒法看的,但開得勉強還算穩(wěn)。
有他這個車神在旁邊坐鎮(zhèn),連夜開回去,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回去也是住廠里,但卻是遠離廠房建的一個獨棟,五層樓還帶電梯的那種。
不僅如此,韓女士為了吸引他回來,專門給他買了個貴族床墊品牌H?stens里面最貴的Vividus。
國內(nèi)售價98萬。
且不講價。
且且需要至少提前三個月預(yù)定。
斐大貴族在國外睡的床墊的價格,最多也只有這個床墊的零頭。
韓女士和斐廠長的消費觀,經(jīng)常讓斐一班摸不著頭腦。
小氣起來令人發(fā)指。
大氣起來嘆為觀止。
也不知道是床墊真的厲害,還是因為【時差君】打敗了【手機君】。
斐一班今天起來的時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神清氣爽。
有這么貴族的床墊在家里等著他,他實在是想不到留下的理由。
好好的一村之長,說話怎么都說不到點上?
“那這天色眼看著也到了飯點了。”易存章說,“您先去我家吃飯!”
誒!這不就對了嘛!
終于聽到一句合心意的話,斐一班激動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剛想答應(yīng),就又聽易存章說:“我讓我家那口子給您殺雞去。”
不是已經(jīng)有飛雞的尸體了嗎?
為什么還要殺雞?
是要把飛雞的冤魂留起來,等到夜黑風(fēng)高的時候……
斐一班嚇得打了個哆嗦。
啊呸,他才不怕是怕冷,也不是怕什么牛鬼蛇神。
和飛雞的冤魂比起來,他鐵定更怕村長家的花衣服大媽。
村長媳婦那種說話方式,斐一班是真的接受無能。
身為決策者,他還不能讓自己在村里的第一頓飯吃得舒心一點?
“我去易茗家……”扮演決策者扮演地久了,斐一班也就沒有稱謂的概念。
想到自己這會是要去蹭飯,不好說話這么干巴巴,他又改口道,“我去易茗大姐家吃飯?!?p> 為了表示自己對易茗的尊重和認可,斐一班特地在大姐這兩個字上,放慢了語速、加重了音量,以表尊重、以示凸顯。
易茗看著斐一班沒有說話,表情也淡淡地沒有反應(yīng)。
斐一班禮貌且誠意地又問了一句:“可以嗎?易茗大姐!”
易茗還沒有回答,村長就搶先把話給接了:“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去和申飛兄弟說一聲,再把我家那口子叫過去幫忙?!?p> 花衣服大媽的存在感為什么這么強?
人都沒有在現(xiàn)場,為什么三句話就離不開她?
他身為一個決策者,一個對易家村的未來發(fā)展至關(guān)重要的男人,竟然都沒辦法選擇自己愿意同桌吃飯的對象嗎?
“不用了村長,我就想嘗嘗易茗大姐的手藝?!边@個至關(guān)重要的男人堅定地說。
易存章被斐一班的這句話給噎了一小下,很快就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斐一班的肩膀好幾下:“懂,懂,都懂,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