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邊陲,與中土風(fēng)俗大為不同,只是多少年下來,雖然地處偏僻,但畢竟與中土還有交流。而南疆一帶出產(chǎn)的皮毛、礦石等等特產(chǎn),也向來在中原有極佳的聲譽(yù),吸引了不少中土商人前來交易。
久而久之,南疆原本根本沒有的客棧,也在中土商人的影響下,在最熱鬧的幾個城鎮(zhèn)之中出現(xiàn)了。
碧瑤現(xiàn)在處身的,就是這么一個客棧,名字直接就是用本地的名稱,“天水客?!薄?p> 進(jìn)到客棧之中,很明顯可以看出桌椅擺設(shè),很是受了中土文化影響,不過老板和伙計(jì)可都是本地的壯族人。壯族在南疆之中,人口最是眾多,相對的生活也較為富裕,受了中土影響最深,不比其他各族依然堅(jiān)持狩獵為主的生活,壯族中已然漸漸開始農(nóng)耕經(jīng)商。
不過雖然如此,壯族民風(fēng)卻較為平和,大部分族人少了那一份悍氣,所以在勢力上反而還不如人口少于他們的苗族強(qiáng)盛。
碧瑤坐了下來,早有伙計(jì)過來接待,這時(shí)天下漸暗,客棧中卻沒有多少客人。這伙計(jì)看模樣服飾,也是南疆壯族之人,只不過多半是在這里干的有一些時(shí)日了,居然說話頗為流利。
“客官,要吃些什么嗎,本店這里還有乾凈的房間,價(jià)格最是公道,遠(yuǎn)近聞名?!?p> 碧瑤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給我留一間干凈的房子,我住一晚上?!?p> 伙計(jì)笑著點(diǎn)頭,然后道:“客官,應(yīng)該還沒有吃飯罷,可要點(diǎn)些什么飯菜嗎?”
碧瑤肚子倒是不餓,不過看了看一旁的七色鹿,還是決定要一點(diǎn)吃的東西,開口道:“給我這朋友隨便來點(diǎn)東西吧。”
不過……
末了,碧瑤忽然想起什么對的問了一句“你這里可有”土悶黃雀“?”
那伙計(jì)也是一呆,不由得多看了碧瑤一眼,道:“姑娘你莫非來過我們南疆么,這道招牌菜,我們自然是有的。”
碧瑤搖了搖頭,淡淡的回答道:“聽老朋友說的,而且還有三段蛇腸、烤熊尾、烤秋葉、五小蟲、黑心果什么的都上往上端吧?!?p> 她目光閃爍,邊說邊想,開始速度還比較慢,一個菜名一個菜名地說,到后來反而越說越快,菜名也更是離奇萬分,一聽就是匪夷所思,絕非中土能有。
聽到碧瑤的話,店鋪里非但那個伙計(jì)臉上笑容變成了張大嘴合不攏的尷尬表情,就連在遠(yuǎn)處算帳的店鋪老板也不禁走了過來。
碧瑤大概在一口氣說出將近三十個菜名之后,這才停下歇了歇,轉(zhuǎn)頭對老板和伙計(jì)淡淡的問道:“這些菜式,你們這里有嗎?”
老板和伙計(jì)面面相覷,半晌那老板乾笑一聲,道:“姑娘你果然見多識廣,你剛才說的這許多菜名,無一不是南疆特產(chǎn)的有名菜式,只是其中有許多材料不算好找,本店除了土悶黃雀之外,只有黑心果和烤熊尾這兩樣能夠做出。抱歉之極?!?p> 碧瑤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遺憾神色,但隨即笑道:“那就先燒這三樣菜吧!”
老板和伙計(jì)連忙答應(yīng)一聲,忙碌去了。
……
夜深人靜,熱鬧了一天的天水寨在入夜時(shí)分,也漸漸沉靜下來。
天水客棧共有兩層,二樓就是客房。碧瑤留心觀察,今晚只有她留宿,看來這里雖然熱鬧,但這個時(shí)節(jié),天下紛紛而亂,并沒有幾個中土商人前來南疆。而南疆本地族人,一般卻是不住店的。
碧瑤在房間里躺了一會,許久沒有在客棧里住了,她反而還有些不習(xí)慣。不知不覺過了許久,已是深夜,他卻還是沒有睡意,心中不由得有些煩悶,便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戶旁邊,推開了窗,向外望去。
與白天不同,此時(shí)此刻南疆的夜空之中,烏云漸漸散開,雖然云層依舊,但從那縫隙之中,卻是悄悄的露出了一絲月光。
月光清輝,如霜如雪,幽幽然灑了下來,落在他的身上。
悠悠塵世,眾生俱都沉睡,四野靜無人聲。只有不知名的街道角落,傳來低低的蟲鳴聲,聲聲淒切。
黑暗籠罩大地。
憑窗遠(yuǎn)眺,千山萬里,夜空深沉。
南疆這般淒涼孤寂的夜色下,忽然間,往事如潮,泛上心間。
曾幾何時(shí),那個偏僻村落的小孩,卻沉淪在紅塵翻滾的波濤中,隨波飄蕩。偶一回頭,卻原來,身邊竟沒有一人相伴。
人生真是寂寞呀……
月下女子,低首無言。
“嘶!”
遠(yuǎn)遠(yuǎn)的一聲破空聲音,悠悠傳來。
碧瑤抬頭,雙眉微皺,只見天邊一道輕芒,如夜空中掠過的流星一般,劃過天際,越過天水寨的上空,向西方落下。
而在它后頭,竟還有三道光芒,緊追不舍。
碧瑤如今是何等眼光閱歷,自然一眼便看出這四道光芒正是修道中人御空而行,只見這四道光芒在夜空云層里前后追逐,雖然后面三道光線始終追趕不上前面那道光線,但逃跑之人卻也無法擺脫追逐。
片刻之后,最先的那道光線似乎做了決定,從天空中落了下去,看那方位,正在天水寨的西南方向。
隨后,追蹤的那三道光線也落了下去。
碧瑤沉吟片刻,只是覺得今晚心緒不寧,實(shí)不愿再獨(dú)自一人站在此處,遂右手一揮,悄無聲息的化作白光,向那四道光芒落地之處飛去。
碧瑤一路悄無聲息地飛馳,不久就發(fā)現(xiàn)那幾道光影落下之處,就是天水舊寨的所在,那個如今已經(jīng)荒廢多年的山頭。
就在他剛剛進(jìn)入那個山寨的時(shí)候,一聲沉悶的低呼,從前方傳來,隨即有一聲憤怒中夾雜著另一人熟悉的笑聲傳來。
碧瑤立刻皺起眉頭。
這笑聲柔媚入骨,隱隱有惑人心意的力量,正是金瓶兒的聲音。
碧瑤遲疑了一下,將身體隱藏在黑暗的角落,緩緩向前掠去。
原本靜謐無人的街道上,殘?jiān)M?,一片淒涼景色。
這時(shí)候天色又是清朗了幾分,云層漸漸散去,月光漸漸明亮,將這個荒廢山寨照的有幾分光亮。
金瓶兒臉上依舊掛著她永遠(yuǎn)不變的微笑,笑吟吟地站在街道正中,面對著她身前的一個正怒目而視的年輕男子。這個人,卻也是碧瑤所認(rèn)識的──焚香谷的出色弟子李洵。
而在他身后街道之上,還有一個倒在地上的焚香谷弟子,看樣子就是剛才被金瓶兒所傷,衣衫上從左胸開始直劃而下,有一道很深很大的傷口,正無力地**著。
只是,碧瑤的目光,在這三個人身上只不過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完全落到了最后一個人的身上。
淒清夜里,荒涼街道,金瓶兒身后殘留的一棟荒廢小樓,有一個女子一身白衣,背負(fù)長劍,站立于屋簷之上,臨風(fēng)而立,衣裳徐徐飄動。
雪一般的肌膚在月光清輝之下,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蒼白顏色的絕美女子。
這夜色,這月光,原來是因?yàn)樗胚@般幽美明亮的嗎?
陸雪琪!
熟悉的明眸中,倒映著是誰的影子?
碧瑤怔住了。
在黑暗中,他靜靜眺望著那彷彿出塵一般的女子,整個塵世的風(fēng)霜,十年的歲月,卻彷彿根本不曾沾染她絲毫。所以讓人望去,第一眼的,便是她在月光中,那彷彿清冷仙子一般的身姿。
“妖女!”李洵英俊的臉上滿是憤怒之色。
他和陸雪琪一前一后堵住了金瓶兒,但剛才落地的時(shí)候,這魔教妖女突然發(fā)難,將他身后那個焚香谷師弟先以“惑心之術(shù)”蠱惑,隨即以紫芒刃傷之。若不是李洵出手,只怕這師弟就此喪命。
只不過,李洵此刻更關(guān)心的,除了這個師弟的傷,卻還有其他的事:“你到底將我燕虹師妹如何了,快快將她交出來?”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卻突然飄忽,有意無意地向李洵身后黑暗處,碧瑤藏身地方瞄了一眼,道:“你也說了,那個是你的師妹,又不是我的師妹,我又如何知道?”
“呸!”李洵神情大是憤怒,顯然很是關(guān)心這個師妹,怒道:“若非上官師叔明眼察覺,我們還被你這個妖女蒙在鼓里。你故意殺戮我焚香弟子,這筆仇定然要你償還。你若識相,趁早將燕虹師妹好好的交出來!”
“哎喲!我好怕啊!”金瓶兒用手拍著心口,但臉上笑意盈盈,哪里有一絲害怕的神色影子,反而是柔媚之色又重了幾分,柔聲道:“你們好歹也是正道門下,怎么可以這許多人欺負(fù)我一個弱女子呢?”
一聲冷哼,卻是從背后的陸雪琪處發(fā)出。
李洵向站立在高處的那個美麗身影望了一眼,面色一沉,對金瓶兒道:“妖女,你再冥頑不悟,我就不客氣……”
一個“了”字還未出口,金瓶兒忽然媚笑一聲,右手袖底紫芒突盛。
李洵頓時(shí)凝神戒備,這妖女詭計(jì)多端,而且法寶紫芒刃鋒銳無匹,委實(shí)非同小可,剛才一劈之下,身后的師弟雖然受她惑心之術(shù)影響,但多年修煉竟不是她一合之?dāng)?,可見其道行之高?p> 只是李洵向來自傲,本身修行亦高,雖然警惕,卻無絲毫怯意。
而且此番遠(yuǎn)處還有一個絕世美人冷冷注視,他自從十年前初見之后,對陸雪琪便心儀許久,也絕不能在美人之前丟了面子的。
他這里正要凝神對敵,卻不料詭詐的金瓶兒竟只是一個虛招,忽地身形一頓,身化紫芒,竟是人刃合一向背后的陸雪琪攻去。
眨眼之間紫芒逼近,陸雪琪面色如霜,“錚”的一聲銳響,仙氣萬端,藍(lán)光四射,天琊神劍霍然出鞘,橫在胸前。李洵在背后看在眼中,心中莫名一急,馭劍追了上去。
不料金瓶兒紫芒刃甫與天琊接觸,整個人卻借勢而退,快如閃電般退了回去,正好從李洵身下退回。李洵吃了一驚,一時(shí)竟停不下身子回追,而陸雪琪待要追趕,卻又被李洵擋住,只得將身形壓了下來。
二人同時(shí)看去,只見金瓶兒飛去的方向正是剛才李洵站立之處,那里還有一個受傷倒地,正驚惶失措的焚香谷弟子。李洵大驚失色,剛才他一心想要在陸雪琪面前表現(xiàn),竟忘了身后師弟此刻已經(jīng)沒有絲毫抵抗能力,此刻后悔萬分,大吼一聲,身形如電,全力回追。
陸雪琪亦跟在他的身后,向金瓶兒追來。
轉(zhuǎn)眼之間,金瓶兒已到了那焚香谷弟子身邊,忽地腳尖一挑,將此人身體整個踢起,向后飛去,李洵連忙接住,不料觸手即是鮮血,轉(zhuǎn)眼間衣袍都被染紅。
金瓶兒這一腳,已然將這年輕弟子的性命斷送了。
李洵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只在這片刻遲緩間,陸雪琪已越過他的身子向金瓶兒追去。而金瓶兒此刻身影,正好掠過了那個黑暗角落。
低低的,在那么一瞬間,金瓶兒的聲音悄悄急促傳來:“幫我擋住那個女子?!?p> 黑暗處,那人哼了一聲,不屑之意明顯的很,而且身形欲動,顯然不欲參予此事。
不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金瓶兒忽地急促但大聲清晰地說了三個字出來:“獸神!”
這二個字,如閃電一般將碧瑤將要飛起的身子硬生生打了下來,只見金瓶兒眼中臉上,滿是神秘笑意,瞬間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而片刻之后,陸雪琪白色的身影,追蹤而來,就在眼前。
有誰知道,那一個瞬間,閃過腦海的是誰的身影呢?
白光浮起,陸雪琪一直冷若冰霜的臉色瞬間動容,幾分疑惑,幾分迷惘,幾分了然,還有幾分憤怒!
嗆啷……
天琊與傷心花,藍(lán)色與白光,在夜色中交相輝映,遠(yuǎn)遠(yuǎn)飄蕩開去。
李洵從陸雪琪身旁掠過,追蹤金瓶兒而去,畢竟金瓶兒才是更重要的對象,特別是在她殺害了同道而來的那位師弟之后。只是,他人在半空,悄悄回首,望著那條荒廢街道之上默默對峙凝望的一男一女,眼底深處閃過的那絲火焰,卻是那般熾熱。
遠(yuǎn)處,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了金瓶兒的笑聲,那聲音柔媚中帶著一絲戲謔,碧瑤聽在耳中,默默無言。
月光如水,灑在這荒涼山頭,寂寂街道。
身前女子,白衣若雪,手中長劍,亮如秋水。
明眸之中,深深望著的人,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