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的大夢終醒,脫去枷鎖墜入塵世。一無正邪善惡,一無是非對錯。
······
新紀2022,五月二十九日,天氣,陰。
基因工程,地下“回收站”。
一群突然闖入的“黑衣人”,打破了這座地下囚籠原有的寧靜。
他們懷抱著制式的突擊步槍,臉上戴著的黑色戰(zhàn)術目鏡,讓人看不清面容。
呂北走到了那間由上級特意點名過的房間前停下——47號。
“就是這兒了吧?”
這名年輕的防衛(wèi)科科員探頭向里面瞧了瞧,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實驗體,才值得那些高層點名將其銷毀。
然而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卻是看傻了眼。
只見那昏暗狹小的房間內,一名身材削瘦,看似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屋內唯一透光的窗前靜靜的看著他,而在那少年的身后,一個年紀尚小的孩子正怯生生的躲在那里。
是的,孩子。
呂北有些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抬頭再次看了下房間的編號,確認沒有問題,這才開口喃喃道:
“媽的,我沒看錯吧。這里怎么會有小孩子?”
他身后的那名科員輕輕搖了搖頭。
“你沒有看錯,不過要問為什么的話······實驗體的押送之前不都是交由高層的近衛(wèi)科負責嗎?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他們?!?p> 呂北沒有理會那家伙說的話。
他朝著房間內的孩子揮了揮手,同時露出一副自認為溫柔的笑。
“你好?”
那孩子沒有理他,向著那少年的身后又退了退。
呂北從窗前退下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高層那群混蛋······他們要弄死一個孩子?”
“注意措辭,菜鳥。那只是個實驗體?!?p> 身側一名年長的科員不咸不淡的提醒了一句,同時按下了手中握著的“密匙”。
一聲“嘀”的輕響。
房間內的那少年以及女孩兒在那“密匙”閃光的同一瞬間突然仿佛觸電一般猛烈抽搐了起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為了避免實驗體因某些未知的實驗因素暴走,基地高層的研究員們于是設計了一款專門用來限制實驗體行動的項圈。
只要在密匙當中輸入對應項圈的代碼,便可在激活的同時對佩戴項圈的實驗體施加大約200焦耳的電流。
可以說是相當方便了。
呂北見狀眉頭緊緊一皺,伸手抓住了那老科員的手腕。
“喂!你瘋了!那孩子扛不住這電流的!”
老科員有些嫌棄地白了他一眼,撇嘴道:“說了那不是孩子。你要是受不了這場面就趕緊回去,別在這兒給老子添亂?!?p> “你!”呂北有些不服氣地瞪了那老家伙一眼,可惜自知理虧,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身后傳來其他人竊竊的笑。
那老科員朝著身后瞪了一眼,隨后便將呂北握住的手抽了回去,伸進衣側的口袋拿出了一張黑色的門卡,貼在墻面的讀卡器上。
只聽“嘟”的一聲,原本立在兩人面前,嚴絲合縫的金屬墻面突然從中裂開了一道縫隙,猶如一道打開的大門,將墻內的景象完全展現(xiàn)了出來。
小姑娘在那巨伏電流的刺激下此刻已經(jīng)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身形削瘦的少年則是四肢撐地伏在那女孩兒的身上,微微抬起的眸子透過雜亂的發(fā)絲,如同一支刺透黑暗的箭矢,連帶著屋內那潮濕腐朽的氣息,一同落在了呂北與他身旁的那些科員們身上。
呂北在原地莫名打了個寒顫。
而他身側的那位老前輩,古井無波的臉上同樣閃過了一瞬間的驚訝。當然,也僅僅只是一瞬間。
越過了身旁那些不知所措的后輩,那科員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走到了匍匐在地上的白秋然面前,頂著那冷冽的目光,為其扣上了一副黑色的手銬。
“眼神不錯?!彼蛉ち艘痪洹?p> 語畢,他又將手朝著少年身下護著的女孩兒伸去······
而變故,也就在這一瞬間突然發(fā)生了。
原本匍匐在地上不得動彈的少年在那老前輩將手伸向女孩兒的剎那突然暴起,如同一頭發(fā)狂的野獸,伸出那雙被正被手銬扣住的雙手,猛地抓向了那老前輩的脖子。
不知是不是命不該絕,在白秋然手指即將觸及到那老頭脖子的瞬間,后者竟是突然鬼使神差地向后退了一步,躲開了這足以致命的一次伏擊。
“我*!”那老前輩嚇得爆了一句粗口。
身后一眾后輩也是紛紛回過神來,同時舉槍對準了那身材削瘦的少年。
“媽的,這到底是什么怪物!”一名科員大聲喊。
只見牢房之內,那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竟是扛著電流硬生生地站了起來。
他步履艱難,一步一頓走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女孩兒身前,即便全身在不住顫抖,也依舊站的筆直。
所有人皆是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
那老前輩似乎也是察覺到了什么,率先反應過來,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對準了暈倒在地上的小九。
“給我老實點!不然我就打死她!”
這句話確實起到了些許作用,那少年明顯老實了不少。
老前輩見此深深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身后的一眾后輩,吩咐道:“還傻愣著干什么!全部帶走!”
一眾科員這才反應過來,緊跟著走進牢房,將房內一大一小兩個實驗體紛紛架了起來。
除了呂北。
他的視線與那少年的視線一同在空中交錯,那里沒有憤怒,也沒有憎恨。有的只是一個少年的冰冷與殺意,以及另一個少年的呆滯與錯愕。
于是,直到將那女孩兒身上的電擊解除,直到將那一大一小兩個“人”架到此行的目的地。呂北也仍是處在一種朦朧的模糊感中。
那種感覺,就仿佛是他對自己內心某種東西的質疑,同樣也像是某種東西對他內心的譴責。
每每閉上眼睛,他的腦中便會浮現(xiàn)出那位少年冰冷的眼神——堅定而又決絕。他明白,那不是野性,而恰恰是一種人性。他與她身后的那個孩子都是,他們不是實驗體,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一念至此,呂北回過神,看著被正自己架住臂膀的女孩兒。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這樣的想法——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確的嗎?
“哐,哐,哐······”
一陣電梯的引擎轟鳴聲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
厚重的金屬大門緩緩打開,露出內部晦暗無光的空間。
呂北注視著那片黑暗,那片仿佛能將一切生命盡數(shù)吞噬的黑暗。
那里就像是一片汪洋,而他們乘著孤舟。
他們自詡為人,將那名為人性的小舟劃到汪洋的正中心,站在“人”的制高點上,將那本可同樣為“人”的人投進那片深不見底的深淵。
“喂,小子,別瞎想了。你可憐他們,但他們可不會感謝你?!?p> 粗重的男聲傳來,隨即是一只厚重的大手落在肩膀上。
“無知的善良可沒法你給帶來更多好處,只會讓你像你的隊長一樣,變成傻子。”
那老前輩淡淡的說,似乎也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妥,繼而轉過身繼續(xù)去前面帶路了,就仿佛他剛剛什么都沒做過一樣。
呂北慘然一笑,他承認自己確實有些多愁善感了。但卻不承認那老前輩話語中的篤定。
或許······習慣了就會好起來吧。
這位心思單純的少年抬頭看了眼帶路的老前輩,他不像自己的隊長那般出名,也不像隊長那般溫柔。
所以,在他掏出槍的時候可以將槍口對準一個手無寸鐵孩子,可以在提及隊長時不加掩飾的諷刺。
或許,能夠氣定神閑將自己的同類送進汪洋的他們,才更不配自稱為人吧。
“呵?!?p> 呂北自嘲地搖了搖頭,將腦中紛繁的思緒甩空。跟上隊友的腳步,心情復雜地將身旁一大一小兩人送進了那一眼不見盡頭的黑色深淵。
······
“所以,少年啊。你是否還會嘲笑那個課本中刻舟求劍的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