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浩歌狂熱之際中寒;于天上看見深淵。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于無所希望中得救。
······
“唔!”
白秋驀然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狹小空間。
感受到胸前那一絲重量,白秋然低下了頭——小九倚靠在自己懷里,此刻睡得正香。她似乎確實好久沒睡過這么安穩(wěn)的覺了,嘴角上還掛著甜甜的微笑。
白秋然這才想起來。
小九是在他還在“講故事”的時候便悄咪咪的睡下的。而他本人,不知道因為什么,竟在感到身體上的疲倦后也跟著沒心沒肺的打了個盹。
所以······又是個夢嗎?
少年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腦袋,抬起頭,看向一旁墻壁上洞開的鐵窗。
那窗子中央透入一縷皎潔的光線,映著窗外無暇的明亮。亮的那么荒誕,亮的那么刺眼。
少年驀地想起了與女孩兒間的約定——他要帶她去看雪,不只有雪。
抬手將懷中的女孩兒輕輕依靠在了墻邊,少年起身,邁步來到那透著絲縷寒氣的墻壁前。
手指自墻面輕輕劃過,冰涼的觸感隨即傳遍全身。
白秋然心底頓時涌起一陣復雜。
一道墻壁,里面鎖著女孩兒的自由,外面裝著女孩兒向往的夢。
少年的手在不知不覺間攥成了拳頭。
“啪嗒、啪嗒······”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忽然從視線所不及的方向傳了過來,打斷了白秋然的思緒,令他下意識地向后撤了一步。
他整個人的身子瞬間緊繃,如同一頭蓄勢待發(fā)的受驚猛獸。
“咚!咚!咚!”
是鐵器敲擊墻壁的脆響。
“起來了!開飯了!”
伴隨一道沉悶的喊聲,一個身著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慢慢進入了白秋然的視線。
“咚咚咚”的敲擊聲在走廊里響了片刻,隨即是一陣細細簌簌的奇怪聲響。
那聲音不大,但卻格外刺耳。
透過鐵窗上的縫隙,白秋然看見了從另一扇鐵窗中伸出的手臂。那手臂上面布滿傷痕,此刻正不斷的揮動,仿佛是在索取著什么。
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在那扇窗前駐足,帶著塑膠手套的手,從身后的手推車中掏出了一塊兒黑乎乎的饅頭遞到了那只手上。
那手掌在觸碰到饅頭后的瞬間便立刻縮了回去,此后再無任何動靜。
白秋然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直到那身著黑色制服的男人在他的窗前駐足······
“我靠!”
男人扭頭,望向窗子內,忽然被房間中盯著他的白秋然嚇了一大跳。
他匆忙的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制式警棍,隨即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不禁松出一口氣,轉而對著房間內的少年打量了起來。
他面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少年,身體纖瘦的幾乎可以看見臉上的顴骨。雜亂的頭發(fā)披在肩頭,明顯可見左眼眶下刻著的一串黑色代碼——Y-Zero。
面對他的掃視,少年始終淡定地站在原地,一聲不吭,一聲不響。冰冷的眸子不見任何晶瑩,猶如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獸,令人心悸。
男人看著那雙眼睛,心中莫名地聯(lián)想到了一個本國的詞語——虎落深坑。
他緊了緊手中握著的警棍,心境好不容易平復了下來。眼神從白秋然身上挪開,最終停在了倒在墻角邊上的小九身上。
“······死掉了嗎?”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沒由來的惋惜。
“她沒事,只是睡著了?!卑浊锶坏暯忉尩?。
“我靠?。。 ?p> 沙啞低沉的聲音讓門外的男人再次嚇了一跳。他慌忙舉起手里的警棍,對準墻內的白秋然伸了好一會兒。
“你、你會說話?”
沒有發(fā)生任何預料之中的變故,男人這才放下手中的電棍,對著白秋然略帶驚異地問。
“會?!?p> 白秋然只回了他一個字。
墻外的男人見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白秋然眼眶下的那串代碼,方才恍然道:“不愧是天命計劃的實驗體啊。”
實驗體?誰?我嗎?還有天命計劃······
白秋然默默揣摩著中年男人所說的話。明明只是第一次聽說,可他卻覺得這幾個字眼意外地熟悉。
“······什么是天命計劃?”沉默片刻后,他開口問。
墻外的中年男人聞言一愣,隨即看了看阻隔在兩人之間的鐵窗,不禁發(fā)出一聲嗤笑。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白秋然啞然。
中年男人見狀臉上笑容更甚。
“求我,求我我就告訴你?!?p> 他邊說,邊從身后的推車中取出一塊兒發(fā)黑的饅頭在白秋然面前晃了晃。
白秋然不所動,依舊只是盯著那男人的眼睛。
沉默半晌,他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一字一頓的道:“求你,告訴我?!?p>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人捧著肚子突然大笑了起來,甚至笑出了眼淚。
“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啊?!?p> 他抿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嘴角卻依舊掛著笑。
白秋然的眸光恍然暗淡了下去,冰冷的如同一灘死水。看得墻外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咳咳,我確實不知道你問的東西。畢竟我在這個基地也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勞工,等級地位放在哪呢······等級地位你知道嗎?”
男人趕忙解釋,甚至連他自身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去懼怕一個看上去就明顯營養(yǎng)不良的實驗體。
“你似乎認識小九?!?p> 白秋然沒有理會男人的說辭,繼而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小九?”
男人疑惑,嘟囔著向窗內看了一眼,隨即了然。
“奧,你說X—0009啊。我確實認得她?!?p> “基地里的報廢掉的實驗體,送到這里來的,不是瘋了就是傻了。但0009不一樣,或許是因為實驗項目的需要吧,0009接受過正規(guī)的學前教育。她有著可以與人溝通的能力,當然,現(xiàn)在又多了個你?!?p> 或許是從白秋然身上找到了一絲樂趣,男人闡述的格外認真。
白秋然回眸看向身后的小九,又問:“她為什么會被關進來?她還只是個孩子?!?p> 男人一愣,眼中帶上了些許的難以置信。
“你······算了。我剛才解釋過了吧,被基地送到這里的大都是些已經(jīng)報廢掉的實驗體,簡而言之,就是無法再給實驗項目帶來任何收益。0009來這里的具體原因我不清楚,但顯然,她對基地的實驗進展已然無用了?!?p> “她只是個孩子。”
白秋然又重復了一遍。
“······呵呵?!蹦腥税l(fā)出了兩聲意義不明的笑。
“孩子?別太天真了。在基因工程的實驗項目里,你們都不過是一個個頂著人皮的實驗器具······你們不是人。更沒人會把你們當做人,這就是現(xiàn)實?!?p> 男人的語氣很認真,但更多的卻是隱藏在語氣中的惋惜與無奈。
他忽而自嘲的笑了一下。“呵,真是的,我跟你一個實驗體說這些干嘛?”
臂膀甩動將手中的“饅頭”擲出,穿過窗子的間隙,卻被白秋然單手穩(wěn)穩(wěn)接住。
“你少給了一個?!?p> 看著男人即將轉身離去,白秋然出聲提醒道。
男人的腳步聞聲一頓,將手伸向懷中,幾經(jīng)摸索又擲出了一個饅頭,隨即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擲出的新饅頭卡在了窗上較小的間隙間。白秋然將其扣了出來,看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白白的饅頭還在手中冒著絲縷熱氣。
真是個怪人。
白秋然如此想。
“咚!咚,咚,”
“開飯了!開飯了······”
聲音漸漸遠去。
······
防衛(wèi)科。
在“回收站”打雜的老趙剛剛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他推著僅剩一塊兒爛饅頭的“餐車”走在明亮的樓道內,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復雜。
每每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那一位身形削瘦的少年的眼神。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啊,深沉中透露著幾分迷茫,可卻又分外澄澈……
他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老趙有種預感,一旦讓他逃出現(xiàn)在的牢籠,屆時必然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唔!”
想到這兒,他用力搖了搖頭,盡力將腦中雜亂的思緒甩了出去。
一個瘦骨嶙峋的實驗體,就算他真的逃出來,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他將餐車推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看著堆放垃圾的墻角,又看了看那腐爛的饅頭。
可是······為什么自己會期待他能夠逃出來呢。
或許……是他有別于其他行尸走肉的神志?又或許……是他那看上去分外熟悉的眼神?
老趙不敢去想了。
伸手捏住僅剩的饅頭,老趙張嘴在上面用力咬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期間夾雜著過期食品特有的霉爛味道。
“呸!這東西是給人吃的嗎?”
說完,老趙怔住了。
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多出了幾分麻木與不甘。
“啪嗒,啪嗒……”
忽而在拐角處響起的一陣腳步聲將他的思緒又收了回來。
老趙向著聲源的方向看去。
一個面容冷峻的青年在燈光下走過。
“趙叔?您在這兒干什么呢?”
青年停下腳步問。
“哎呦,高科長。嗨,沒什么大事兒,扔幾個爛饅頭。”老趙賠笑著道。
他與面前這個名叫高憲的青年科長并沒打過幾次交道。只偶爾有一次工作,聽見有人背后議論。
說這位青年科長在外曾是一個十分厲害的人物,但因為招惹到了不知哪個集團,只好委身在李氏旗下工作。
似乎……也是個可憐人······吧。
“實驗體那邊······沒什么異常吧。”青年開口又問。
又有一個實驗體會說話了算嗎?老趙心想,嘴上卻說:“啊,當然沒有,一切如常?!?p> “沒問題就好,實驗基地的進度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回收站那邊一下子多了不少容量,不能出了岔子,還要辛苦您多關照?!?p> “嗨,高科長這是哪的話啊。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p> 兩人又相互寒暄了幾句,這才各自離開。
待到青年的身影遠去。老趙抬起頭,看了看頭頂亮著燈的天花板。
被李氏簽下買來的勞工,就算完成了工作,不也是從一個籠子跳到另一個籠子去嗎?
自己來到這里多久了?似乎也有五年了吧?
老趙有點兒想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