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開誠布公
聽到蓮香說話的聲音,她踢了鞋趕緊躺下,胡亂扯了被子蓋上。
腦袋里像裝了石塊,又被塞滿棉花,困倦得很卻又睡不著。
糾結(jié)至午間起身,蓮香見了,“姑娘,你昨晚幾時睡的?怎么臉色這樣難看?”
寧仙兒搓了搓臉,“世子呢?”
疊被的菊秋搶了話,“世子一早就去前院陪客了,來的是杜姑娘的兄長,想必渚州的人皆要拜見,王府有得忙啰!”
“姑娘要用書房嗎?”替她梳妝的蓮香問道,寧仙兒見她比平日多插了珠釵,想伸手拔下,卻被她攔住,“姑娘新長了頭發(fā),非得這樣才不至松脫?!?p> “今日天熱,姑娘換了這身夏衫吧?!睂幭蓛航?jīng)她提醒,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春衫已經(jīng)被睡得滿是褶皺。
菊冬端了午飯進來,笑得也開心,“姑娘怕是王府里最愜意的姨娘了,既不用立規(guī)矩,更不用問安?!?p> 寧仙兒走過去,“正因為我并非什么姨娘,才可如此放肆。世子不是說了嗎?過門是客?!倍似鹜耄_實餓了,“我是客居?!?p> 被她這一頓懟,屋里終于消停,其實就算三朵菊花不含沙射影,她也沒打算久待。
午飯后,干脆坐在書房等趙霽,順便理理賬,回復(fù)陳九。
今日天氣確實不同,連風(fēng)都帶著熱,谷雨剛過,尚未立夏,可院中大缸里的荷葉已如碧璽,荷苞也悄然挺立。
她桌上的碗蓮也陸續(xù)冒了兩三個小芽,不知道花開了之后,是不是和院中的一樣。
對面趙霽桌上她送的幽溪染翠,也郁郁蔥蔥,他應(yīng)該在無聊時重新整理過,墨色的石塊上都披滿了綠油油的苔蘚,還有三兩朵粉紫色小花。
是個講究的人,也是個好相處的人,可惜,兩個人再和睦,她也不過是這里的過客。
終于聽到院門一聲響,打了無數(shù)次的腹稿,現(xiàn)在好像全都忘了。
“你這院子怎么還和以前一樣?”話到這里打住,寧仙兒恰好坐在窗前,淡粉紫色的輕薄夏裳越發(fā)顯得身形窈窕,發(fā)間珠釵搖曳,宛如畫中仕女。
聽到動靜正好望向窗外,院中的趙霽與另一位深藍夏衫的高個青年同時看到了她,“仙兒,出來見禮?!?p> 怕她悶熱,蓮香將她這一側(cè)的弦窗全部都敞開了,確實避無可避。
寧仙兒拄著拐出現(xiàn)在書房外,高個青年眼露詫異,趙霽也沒解釋,“仙兒,杜大人是我幼時同窗,特來看我的藏書。”
寧仙兒見過禮,知道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機,便想告退離開前院。
“那是顯彰唐突,攪擾了姑娘的雅興?!倍棚@彰話雖說得謙和,打量她的眼神卻滿是探究。
“無妨,世子,我回房了?!弊⒍ㄊ菙撤怯眩涡栀M心勞神,寧仙兒拄著拐,瘸著過了月亮門。
杜顯彰直到她的背影不再,才轉(zhuǎn)身看著趙霽,“初晴,你不會生氣吧?”
“你費盡心機到這,不就是為了看她嗎?”趙霽自顧自推著輪椅,率先入了書房。
杜顯彰緊隨其后,“是也不是?!?p> “幾年不見,你竟有了這樣的雅趣?”杜顯彰湊近他桌面上的幽溪染翠,“這像鳳尾的,倒是從未見過?!?p> 趙霽沒打算解釋,“伍月,上茶?!?p> 杜顯彰剛探頭打量寧仙兒那側(cè),趙霽就攔住了他,“君子止步?!?p> 寧仙兒來不及收納的書箋就擺在桌面上,被他看在眼里,“字寫得不錯?!?p> “一切如你所想?!壁w霽端起茶,“杜兄,請?!?p> 杜顯彰雖然落了座,眼神依舊在紫檀屏風(fēng)上,“起初我還不信,莫說姑娘家摔在你身上,就算是只蚊子,也休想近你的身。”
“說得在理?!壁w霽放下茶盞,“伍月,杜大人喝醉了,送碗醒酒湯來?!?p> “別急著趕我走,正事還沒說呢。”杜顯彰輕叩桌面,“她鐵了心嫁你,父親似有松動之意,就連宮里,都有了變化。”
“你此番回去,打算如何說?”趙霽細心為幽溪染翠噴上水,天氣一日比一日干燥,真是一日都不能懈怠,否則就會失了鮮綠。
杜顯彰面露難色,“自然是說你得了個寵妾,正愛不釋手,父親他們都知道你的脾性,應(yīng)該不會舍得捧在手心的愛女受這樣的冷落?!?p> “說得沒錯。”趙霽坦然回望,“我不良于行,若真結(jié)了親,日后恐怕難以善了,何苦結(jié)仇呢。”
“你就不怕世子位旁落?”
趙霽輕笑,恰好伍月送了醒酒湯來,他先行飲了。
杜顯彰知道他不會正面回應(yīng),飲了醒酒湯,自顧自說道:“圣上已接了幾道折子,都與你有關(guān)?!?p> “可是成德堂之事?”趙霽回問。
“你用心良苦,今日涂銘樾更是不遺余力地褒揚此事,給你提個醒,無論如何,你的正妻,都另有人在?!?p> 趙霽輕嘆,“若我說,坊間流言多半為真,算不算誠意以告之?!?p> 杜顯彰看著他,愣了半天的神,“那你對將來有何打算?”
“聽天由命?!?p> “天?”杜顯彰突然沉默。
趙霽看著幽溪染翠上的粉紫小花,這顏色確實適合她,如空谷幽蘭,不染一絲塵埃,卻讓人過目不忘。
“崇王妃那關(guān),你就難過。”杜顯彰起身,越過紫檀屏風(fēng)隨意在書架上尋了本書翻看起來,抬頭發(fā)現(xiàn)趙霽近在眼前,揶揄說道:“人又不在?!?p> “適可而止。”趙霽以身為界,示意杜顯彰他身后的藏書全都不能拜讀。
“簡家也是可惜,如今在京中,只聞其名,不見一物了。”杜顯彰拿起手中的書,重回了自己的座位。
趙霽隱約感覺,這次因為自己的參與,對寧仙兒來說,并非全是好事。
“這事得兩論,涂銘樾最為清楚?!?p> 杜顯彰起身,“你一直無意,我心知肚明,你并非若靈的良人。只是,也只是我一家之言?!?p> 趙霽送他走后,來到寧仙兒的書桌前,攤開的賬本上,有她寫給陳九的回復(fù)。
春耕在即,她的兩個莊子必然人手空缺,暫時安置一些勞力,倒是可行。
只是,最下面壓著的一張,居然寫著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