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司長聽罷則是一臉懵的狀態(tài),梁帝冷眸一掃,他下意識地跪下,卻道:“陛、陛下?臣不……不知情啊……我……我……”
他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辯。梁帝道:“你說你不知道?可此人……”
“陛下,這衙役先是指認臣女,如今又指認副司長大人,殊不知再問下去,這人還要將多少人牽扯其中呢!”赫連歡忽然道。
梁帝轉頭看向她,道:“你是說,他是在胡亂攀咬?”
“如今看來,多半是這樣的?!焙者B歡回道。副司長看了一眼赫連歡,微微松了口氣。
赫連歡看向坐在她對面的成陽長公主,道:“不如先問問長公主自己,看看能問出什么來吧。若我記得不錯,長公主從方才進門到現(xiàn)在,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呢,就是不知這是為何啊?”
梁帝看向成陽長公主,問道:“嫡姐,你是否有何難言之隱?”
成陽長公主嘆了口氣,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搖了搖頭。梁帝又驚又怒,原來長公主這是……不能說話了!
梁帝猛然起身,呆呆地看了成陽長公主一會兒,待平復了些許心情,對身旁的內(nèi)侍吩咐道:“快,把御醫(yī)帶過來?!?p> 成陽長公主卻搖了搖頭,凄然一笑,看向梁帝,她張了張嘴,梁帝試探著道:“嫡姐是說……已經(jīng)……無用了嗎?”
成陽長公主點了點頭,面色依舊蒼白,但神色卻十分平靜。
跪在她身側的謝翊之早已雙目通紅,暗自垂淚,他趴在成陽長公主的膝上,只重復著說道:“母親……兒錯了……母親……兒錯了……”
成陽長公主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來。一同跪在地上的柳相與刑司長卻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復而又都低下了頭。
梁帝跌坐在正座上,目光陰測測地瞪著堂下跪著的柳相,沉默了良久,雙手狠狠地掐著正座的扶手。
許久,終于吐出一句:“罷了,先將這衙役帶下去,長公主受了刑,證詞做不得數(shù),此案暫且擱置,容后細查。今日,就先到此為止吧?!?p> 說罷,梁帝起身,看了一眼成陽長公主,對她道:“嫡姐,既然此事不明,還是先回府里等著再度傳召吧。至于柳相,還是得委屈一下,先在牢里關著了。”
說罷,他轉頭看向謝翊之,道:“但你錯手殺人卻是證據(jù)確鑿,還是得收押關著,待這一整件事都查清了,再行定罪吧。”
“是……”謝翊之啞著聲音道。
任誰都沒有想到,這樣大的一樁案子,到頭來竟是這么個沒有結果的結果。那個衙役一日不說出幕后主使,此事便一日不能定案,就只能永遠這樣膠著了……
這樣一樁大案,自然要昭告天下的。卻只說了柳相包庇謝翊之失手殺人一案,對于蕭琮之死以及成陽長公主之事則是只字未提,畢竟此事有關皇家顏面,最起碼在沒有查清之前,絕不可能就這樣昭告天下。
而沂城的城墻邊圍滿了百姓,紛紛聊起這告示上的內(nèi)容來,都說世事無常如白云蒼狗,朝為天下相,暮為階下囚。
其間一人,一襲黑袍罩了全身,看不清面孔,也辨不清身形,那人抬頭又看了一眼朝廷發(fā)的御告,掩下重重思緒,而后將頭頂?shù)暮谂巯蛳吕死?,便踱步走出了喧鬧的人群,走了幾步后又忽然回頭,口中輕輕吐出二字來:“不夠……”
是夜。沂城城頭。
“校尉大人,這、這是……”一士兵湊過去,想要看清那紙上的字,卻奈何一個字都看不懂,只是看著像鬼畫符。
那被他喚作校尉的人不耐煩地拍了他的腦門兒,道:“你能看懂個球!這可是京里頭的大人送出來的。”
“那、那這上頭說了啥呀?”
士兵好奇問道,一邊問還一邊湊得更近了。校尉瞧了瞧周圍,見四下無人,才低著頭道:“大人啊,讓我們鬧事兒呢!”
“?。?!”圍著的眾人皆是一驚,立即有人問道:“什么?咋、咋回事兒呀?大人怎么……”
“唉,今兒個的告示你們都瞧著了吧?大人現(xiàn)如今在里頭拘著呢,讓咱們把謝家郎殺人的事兒鬧開,皇上他老人家定要騰出手來處理咱們這邊,大人那邊就能找時機脫身了?!?p> “那、那會出事兒嗎?”又有一人問。
那校尉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的腦袋,道:“能出什么事?本來嘛,他殺人是事實,咱就是向皇上抱抱屈?!?p> 他說罷,見眾人還是有些猶豫,于是更壓低了聲音,道:“別忘了,咱們可都是靠著帝都的大人混飯吃,若咱們不在這兒干出點兒成績來,讓那位大人怎么看?”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片刻后,終于其中一人咬咬牙道:“行,就聽大哥的,咱干!就是鬧出天大的事兒來,也總歸有大人頂著?!?p> 趁著夜色,這一小隊鉆入一片漆黑之中。
翌日。沂城城都府。
“喂喂,你們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幾個城主府的侍衛(wèi)匆匆忙忙趕出來,只見身穿重甲的官兵不由分說地就沖了進來,他們說到底也只是個看護城都府的,哪里是正兒八經(jīng)軍隊的對手?
攔也就是意思意思,人家該進還是要進的。城都大人在家中梳洗,正打算起身出門去府衙處理政務,卻一抬頭便見這一隊軍士沖了進來,他原本還不太清醒,此刻卻突然精神一震,連忙走出門,一邊疾步一邊道:“呦,幾位軍爺,這是……”
“城都大人,謝家那混蛋殺了我們弟兄的事兒,咋還沒個說法?這不,我們弟兄幾個等不了了,特來一問!”
領頭的那人,赫然是昨夜里與眾人在墻角下商量的那校尉,此刻他怒目圓睜,幾分軍人煞氣撲面而來,甚為駭人。
“這、這……唉……”沂城的那城都也是十分無奈,且又百口莫辯,他已經(jīng)將此事上報給了朝廷,卻遲遲不見帝都那邊的動靜,他自然也知道那殺人者乃是長公主與堂堂謝承祐謝大人唯一的兒子。
此事若真要秉公處理,怕是難啊,但這些也不是他說了算的,他只能把這事兒原原本本地報上去,就等著上頭回話了。
但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一等竟然就是一月有余,好死不死的,那被打死的竟還是帶著軍銜的,跟軍隊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軍方與政方向來都是相互鉗制,且拿著刀劍的總比拿著筆桿要硬氣,故而他們對于這軍士,也是略有忍讓。
“這位……”
“這是我們校尉大人?!?p> 一旁士兵見城都大人不知該如何稱呼,便連忙神氣地說道。
城都大人忙道:“原來是校尉大人,失敬失敬。
校尉大人有所不知啊,此事本官也是操碎了心吶,這折子都遞上去一個多月了,卻遲遲不見上頭批示,此事事關重大,這也不是本官能做得了主的不是?”
誰知那校尉卻是不領情,冷哼道:“哼!放屁!這事兒再大也不過是個失手殺人,你這一城之主都做不了主了,那這沂城要亂套不成?
少拿咱們當那些沒腦子的兵蛋子,咱們也是知道的,你不就是怕那謝家嗎?!老子告訴你,今個兒這案子你必得定了,否則咱們……”
說及此,他忽然頓住,而后越過城都大人,冷冷地掃視了一圈他這院子,而后接著道:“咱們必得討個說法!”
討說法?他們這隊什么都不懂的軍士能怎么討說法?無非是要大鬧一通,他這小小的城都府也實在經(jīng)不住他們鬧騰,故連忙道:
“大人、大人你們……哎哎,好漢,好漢息怒??!這這、這里頭都是家眷,好漢留步……唉呀……”
正當這城都府前院一團亂的時候,忽見后院突然升起一道火光,城都大人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沒曾想這些軍士竟真的如此放肆,不僅硬闖他府,甚至還留了后手,要燒他的宅院!
是可忍孰不可忍,城都畢竟還是一城之主,他登時便冷了臉,道:“放肆!你們當這兒是什么地方?私闖大臣宅院已不赦之罪,竟還敢縱火!我……我必要上報朝堂,告你們無法無天!”
那校尉一怔,卻也是呆了半晌,被這城都一吼才回過神兒來,他連忙頓住了腳步,湊到離他最近的一人前,小聲問道:“怎么?后院也安排了人嗎?”
那人是他的副將,此刻也是一臉懵,忙道:“沒、沒有啊!我們的人都在這兒了!”
那校尉聞言一驚,英眉一皺,道:“壞了!我們……”
誰知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便忽然又見城頭一道火光沖天,隨后便聽到城都府外有人大喊道:“城都是非不分!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又有人道:“交出人犯!交出人犯!”甚至還有說要連同城都一同抓起來殺了的:“他們官官相護!都該殺了!一起殺了!為我們兄弟報仇!”
校尉大驚,忙又問道:“這、這些都是我們的人?”
“不、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直到這一刻,那校尉才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了,此事從他們接到密函的那一刻起,便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一張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