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里住了多少年了?”
“有點想不起來,我在這里停留太久了。”
喬治·比才,女,年齡不詳,她的具體年齡并不重要,因為沒有人會在意這一點,那些枷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束縛在了比才的身上,這是防止她逃離,也是防止她肆意使用屬于她的那一份恩澤。
深邃的而明亮的眼睛,瘦長的臉型,紅潤的膚色——錯誤的,這是他人在‘描述’她時候帶上的詞匯,事實上,因為常年缺乏光照而病態(tài)的蒼白肌膚,與之相對的,那是她鮮紅色的嘴唇,剛剛從口腔之中流淌出來的血液把她的嘴唇染紅了。
她的牢房位于所有房間的正中間,她的位置距離牢房的每一個角落的長度都是相同的,而每當(dāng)她朝著某一個方向行走的時候,那些鎖鏈都會拉扯著她,不讓她移動過多的距離,她不能夠躺下,不能夠坐下,她只能夠在這一個小范圍之中行走。
她僅有的‘出行’機會,是那些頻譜。
切換不同的頻譜,能夠到達對應(yīng)頻譜的地方,然而,她依舊只能夠在很小的范圍之中行走,因為,那些枷鎖依舊存在,而這些枷鎖還具備著‘拉回’的能力,那些枷鎖,還有整個牢房的每一個物件,全部都是使用特殊材質(zhì)制造出來的。
工坊……或者說,工作室的構(gòu)造物。
回聲工作室,擅長使用不同材質(zhì)的原材料制作出具備共鳴的物件,將每一個材質(zhì)之間能夠聯(lián)通的痕跡通過鍛造接續(xù)起來,讓每一個構(gòu)造物能夠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共鳴,現(xiàn)在,這種構(gòu)造物鍛造成了比才的牢房,這樣,只需要輕輕敲擊一下這個牢房任何一個角落,產(chǎn)生的共鳴就會將比才拉回到這里的頻譜之中。
咔噠。
遠處傳來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這邊?!彪S后,就是看守說話的聲音。
“我們需要重申一次,談話時間不能夠超過十分鐘,不能夠給她任何一個物品,任何需要傳遞的資料必須經(jīng)過我們的檢查,你和她不能夠有任何的接觸,如果發(fā)現(xiàn)她有逃跑的跡象,你在這里跺一下腳就可以?!?p> 不僅是跺腳,哪怕只是在走廊上行走,那輕微的震感都讓這個牢房有著隱約的共鳴,在這些行走之中,她的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渾濁起來,牢房的共鳴開始將她不斷固定在原地。
“還有……不要相信她說的所有的話,這是一位危險人物,非常危險的人物,在我任職之前她就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這里了?!?p> “好的?!?p> 說話的聲音比才很熟悉,這就是自己這個牢房的看守,另一位,另一位就是所謂的申請了探訪許可的人吧,比才并不覺得會有人特意來看自己,在整個拉芙蘭,能夠和自己算得上是熟人的人,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被關(guān)起來了才對。
于是,她看見了來訪者。
——拉芙蘭,伽馬頻段。
“初次見面,喬治·比才。”來訪者搬了一張椅子,她緩慢地將椅子拖動到牢房的門口,然后再坐下來,“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我還以為是個男性的名字,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位女性,稍等,稍等……”
來訪者看向一旁,那位看守此時就站在那里,站在門口,看守的手中還拿著一個像是棍子一般的工具,這是用于敲擊牢房的工具,輕輕敲擊,將比才帶回到原地。
“你們必須停留在這里嗎?”來訪者問。
“是的,這是必要的,我們需要防止你無視掉那些警告?!?p> “如果你們真的這么害怕,最開始就不會讓我來探視她了。”
“這就不是我能夠處理的了,訪問許可之類的東西又不是我負責(zé),我的工作僅僅只是看著她,確保她不會在‘外面’逗留太久,以及確保她不會把這些東西摘下來。”看守聳聳肩,“說實話,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在這里聽你們聊天。”
枷鎖,如果枷鎖被‘取下’的話,就意味著沒有東西能夠束縛她,這些枷鎖存在的必要性就是這樣,在她外出的時候,人們觸及到枷鎖本身的時候,便會讓枷鎖的共鳴將比才拉回到這里,而若是想要在這里拆下枷鎖,至少看守是不會允許的。
這是為比才量身定做的錨點。
“那就這樣吧?!?p> 來訪者坐在欄桿之前,她挑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下,她沒有攜帶任何的紙張或者筆,看起來并不是什么為了打出名頭而來的記者,僅僅只是一位來訪者。
“有什么不能夠了解的問題嗎?”來訪者又問。
“理論上來說,你想聊什么都是可以的,但是她怎么回答你也是她的自由,我們不能夠保證你得到的回答都是真實的,在這個基礎(chǔ)上,你可以隨意提出你想要得到答案的問題,不論是什么。”
“哪怕是關(guān)于中央?yún)^(qū)之類的也可以?”
“你不是第一個想要了解這些的?!笨词卣f,“早些年的時候還有不少人來這里問類似的東西,后來就沒有人來了,你應(yīng)該是今年第一個?!?p> “那就可以了。”
來訪者點了點頭,她呼出一口氣,直到現(xiàn)在,她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地準備完成。
“讓我想一下我應(yīng)該從什么地方開始提起。”來訪者說,“他們說,這個地方的人都是曾經(jīng)試著渡河到達對岸去的,對吧?”
“當(dāng)然?!北炔耪f,“不過我和那些人不同,他們只是渡河,我是想要直接到達王宮,白帆之中的那個王宮?!?p> “看得出來,畢竟你都得到了一個專屬房間了?!眮碓L者說,“剛才過來的路上,我看見了不少被關(guān)起來的人,他們有的在胡言亂語,有的在試圖傷害自己,只有你的理智比較正常,當(dāng)然,也只有你的房間這么嚴密?!?p> “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精神病院?!?p> “還是精神病院?”比才有些疑惑,“這么多年,我還以為這里會翻新一下的?!?p> 在比才的記憶之中,‘這里’是精神病院應(yīng)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用精神病院這個名號阻攔大部分人進來窺探的好奇心,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不過很好用,人們會靠近醫(yī)院,但絕對不會喜歡靠近精神病院。
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后,那位來訪者反而不說話了。
比才打量著來訪者的模樣,這一副面孔并不像是拉芙蘭的面孔,年輕的女孩,像是東方人,可能吧,比才沒有見過太多的東方人,所以不能夠確定,嗯……衣著倒是嶄新,感覺像是不久之前買的,至于別的,她就沒有辦法辨別了。
她脫離社會已經(jīng)太久了。
這么多年的時間,足以讓她落后時代,即便是通過‘卡門序曲’去到外界,她也無法了解或者理解那些東西,她的思維還停留在過去,停留在王朝的時代,哪怕告訴她這個時代已經(jīng)沒有國王了,她也沒有辦法相信。
沒有辦法理解。
“你接著問吧。”片刻之后,比才開口說道,她動了動身體,在這里,維持著站姿本身就令人難以維系,她又不能夠躺下來或者坐下來,只有那些鎖鏈將自己吊在這個地方,“能有人說說話其實也是不錯的?!?p> “如果我想渡河,最簡單的方法是什么?”
“……哈?!北炔判α艘宦?,“又是一個想要渡河的人?你們?yōu)槭裁炊荚谙蛲莻€地方,只有你們這些沒有去過那里的人才會對那個地方抱有期待?!?p> “那你去過嗎?”
“我當(dāng)然去過。”
“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會在這里呢?”那位來訪者的身體稍微前傾了一些,“如果你成功渡河了,如果你到達了那里,如果你確實如你所言的,你到達過白帆,那么……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被鎖在這個地方?”
“因為我侍奉國王?!北炔诺幕卮饹]有任何猶豫,這個答案不需要思考,“我曾經(jīng)侍奉國王,這一點我比所有人都清楚。”
“所以你被國王拋棄了?!?p> “……喔,你和那個家伙一樣,牙尖嘴利?!?p> 比才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自己嘴唇上的血跡,感受著那一種腥甜的味道……不要生氣,比才,不要升起,這只是一個小姑娘,沒有必要和她置氣。
這只是一個想要渡河的人,要說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無非就是那陌生的面孔,她掃視著那個女孩,看吧,比才,看,毫無特色的頭發(fā),普通的面孔,眼睛也沒有特別的,對……對,這個女孩沒有什么特別的。
——直到她看見了那個手環(huán)。
在那位來訪者手腕上的手環(huán),那個模樣,那個顏色。
“喂,我問你。”比才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手環(huán),“雅克·奧芬巴赫是你的什么人?”
“哦,你看見了這個?!?p> 來訪者抬起手,讓比才能夠更加清楚地看見那個手環(huán),她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思考啊,思考啊,過了一會兒,她好像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答案。
“我和他啊,應(yīng)該算互相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