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獻祭
聽了沈臨的話，腹部被穿透后無力掙脫焰龍的莊若真忽地抬頭，回敬以極至輕蔑的目光。
“藏身在森林中與鄉(xiāng)下人為伴的家伙，自以為祖上有點家底便囂張跋扈，真把自己當成了天生王者?！?p> “巫族散成六大部族之前，你隱巫一族與我們有甚么分別？六大巫族都是祖巫之后，‘蛇’的后代就比‘虎’‘魚’的后代高貴？”
“憑甚么你們單憑血統(tǒng)，即可獨擁王座，我虎巫一族世代奇才，卻只要圖謀王位，就是以下犯上，心懷不軌？”
“因為我是王室成員啊，這有甚么道理好說的？”沈臨說道?！叭绻阄疑矸蒉D換，今日說的話就得倒過來了。”
“唯一沒有分別的是，勝者依然會是我，而不是行事莽撞，肆意遵從欲望為人的你。”
莊若真笑道：“殿下以為，本公子是輸不起才滿口怨言？”
“難道不是？”
“唉，本公子的意思是說，不要以為你是隱巫王位的繼承人，就會象話本故事里的主人公般一路平叛，長勝歸國?！?p> 莊若真額角已冒出汗珠，笑容卻詭秘如故。
“故事的走向也可能是，心懷壯志的少年人勇敢挑戰(zhàn)自居正統(tǒng)的王者，將舊秩序徹底推翻?！?p> 下一刻，纏繞著一雙虎臂銀爪的焰火已被震退。
莊若真的肉身力量，或許沒強到能隨意破去焰龍的地步，真形加成下的臂力卻不同凡響。
只見那銀白色的野獸肢體，似乎深恨狂妄得想將其獸性捆縛的焰鏈，爪光兩顧，焰龍延伸出的火鞭即被截斷。
龍身仍然燒灼著莊若真的軀干，時刻消磨著他的護體真氣。
刺穿腹部的巫王劍更是非同小可，劍氣無一刻不在損傷搗毀五臟六腑。
換作是肉身恢復上遠有不如的別家巫族，早就傷口大量出血而死。
但虎巫一族確實不愧六大巫族中最強之名，猶在九品的莊若真，已展現(xiàn)出短時間內無視嚴重傷勢的能力。
銀爪光芒熾熱，勢要把握這短短瞬間，將眼前的始作俑者撕成碎片。
這邊廂，沈臨自然絲毫沒輕視了莊若真的再生能力。
對方的體術比自己頗有不如，當日在街道中連中十九刀而若無其事的驚艷表現(xiàn)，卻教沈臨回想猶自心驚。
他握緊雙拳。
下一刻，虎爪擊出數(shù)不盡的漫白掠影，風聲急響，狂風震鳴，三丈之內不為活物留下一絲余地。
沈臨吆喝一聲，竟也以更沉更猛的連環(huán)快拳相應。
心中掠過的，卻不是猛虎百烈擊的諸般用勁手法。
而是后殿起火之夜，巫祝大人在城池上空放出雨符所降下的大雨。
雨勢磅礡，拳勢，亦不當甘于其后。
“雨落連擊，這一雙拳，即為天降風雷雨電?！?p> “凡人若不屈膝膜拜，就當死于天罰。”
沈臨沒聽過巫族之中，有過巫王等若是巫神及眾祖巫派遣管治人間的使者之類說法。
神靈代言人的身份，大多數(shù)時候屬于議政權力不大的巫祝。
人們愿意把他高高捧起，換取他不對世俗的事務指手劃腳。
巫王卻長期被認為是巫主們的領頭者，貴族階層的代表而非主人。
管實事的人倘若被神化，決策無須顧忌眾意，像姑姑般自作主張，妄動干戈之事只會不斷發(fā)生。
但在沈臨心底深處，既然承認了自身為王的地位，就沒法不去渴求那代表神靈的尊貴地位。
成為真正主宰一切的王者，而不僅僅是巫族們的共主……
莊若真牢牢把握著余力猶在之際展開的急攻，在某個瞬間出現(xiàn)了窒礙。
那一刻，他在沈臨眼底深處瞧見了緋紅的弓曲蛇影。
怎么可能？
他親眼見證過隱巫一族對祖巫法相的運用，既為那遠超修士本身境界的偉力所贊嘆，卻又深深明白這背后蘊藏的風險。
與祖巫越近，代表著巫族所能借用的力量越強，卻也意味著被祖巫意志影響的可能性越增。
祖巫本來就與巫主們流著相同的血液，天然易于對巫族們施加影響。
而且，十字星從來不曾距離地表如此近過。
在那越漸熾熱的光芒之下，鋪天蓋地的烏云迷霧，僅僅有如星界與人界間的一層薄薄窗戶紙。
那漫天星辰中的九顆，正是九大祖巫投往人間的影子……
現(xiàn)在這影子卻寄宿在沈臨眼里？
驚愕間，就是動用全身勁力撃出的重拳，也像無形中減削了威力。
驟然，雙拳錯失撃中沈臨前胸的時機，被沈臨“潛蛟”拳勁乘勢突入中路，重手連發(fā)，啪啪兩聲兩肩肩胛盡碎。
真形裹在雙臂上的流光，在真氣停止流經(jīng)雙手之時便飛快散去。
沈臨雙掌齊出，猛地轟在他的胸前，掌力到處六條肋骨盡碎。
霎時緊握巫王劍，一寸一寸地盡可能把劍刃送入莊若真體內最深處。
沈臨茫然下望，焰龍在地面上灸燒出的痕跡，不知不覺形成了六芒星的形狀。
莊若真腹部傷口流出的鮮血，在足印踏出的凹陷處形成小洼，映出的正是自己雙瞳中閃掠不定的蛇影。
“是命運嗎？”他喃喃說道，緩緩抽出了長劍。
破腹穿肚所流的鮮血之多，好快淹滿了星陣。
是的，這本就是最有效地殺掉一個人的方法，為甚么事前他竟沒有想到呢？
巫神血脈，從來不限于祖巫‘蛇’的后人，‘虎’的嫡系同樣也是！
只聽沈臨低聲說道：“以六界眾靈之名，十字星君主位作證……”
莊若真驚異地盯視著他，忽覺手足已無力掙扎，小腹傷處血流彷佛被一股無形的拉力導引瀉地，視野也逐漸模糊不清。
“你想干甚……”
話沒說完，焰龍龍首一張，已將莊若真的頭顱裹進火焰之中。
接著，全身即被翻騰龍身倒轉過來，雙足朝天，上半身則被急爬而上的熾焰吞沒，無力的掙扎只化作微不可見的抖顫。
“……今以被倒吊之人為代價，求得長生?！?p> 那一瞬間，沈臨好像看見緋紅之蛇對他露出了微笑。
焰火中輕輕傳出虛弱話聲：“姐姐……”
刺目赤光急閃，血色閃電飛降在長生陣法中央。
這一回，沈臨保存了感知，親眼瞧見了蛇影緩緩浮進自身體內，血紅的尾巴如鉤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