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一劍
三撥人候在門外。
為首的是薛清辰和一眾巫祭，以及一旁不情不愿，卻始終沒把手自劍柄上放開的安凝。
薛清辰朝沈臨打了個眼色，笑意歡快。
“把東西都打包運回巫神宮了？”
“嗯，師兄弟們收到報訊后，群起將民兵們都制服了?！毖η宄絿K了一聲，“這群敗類看著兇悍，修行上的本事可比干壞事差得遠了。”
“殿下要他們死，說一句話即可?！?p> 沈臨搖頭?！皬U去九品修士們的修為，好好看管起來，留待戰(zhàn)后審判，揭發(fā)圣姑罪行之用?！?p> 薛清辰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沒打算讓圣姑本人活到審判吧？”
沈臨知道巫祝的疑慮，淡然道：“她今晚就得死?！?p> “如果她沒強大到超乎想象的程度，我能容她好好交代了當年之事，才賜她體面死去。”
“但她比我們強太多太多，我不敢賭。凌駕眾人之上的力量，最終只會讓她早死數(shù)天，卻沒法助她活下去?！?p> 一時之間，他想起了前世讀過的名言故事。
“三歲小兒持璧于市，惹人爭奪，棄于市上，是眾人之過？還是小兒之過？”
薛清辰想了想?！板e只錯在絲囊只強在傷敵，卻無助本城自保。當它們真的被運用在戰(zhàn)場上，我們的死期也就不遠了?！?p> 沈臨低聲說道：“姑姑死后，靖夜司必然自以為必勝，加緊攻勢，巫祝大人守得著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薛清辰嘆了口氣。“恩師似乎發(fā)現(xiàn)了城外有部隊接近，壓根兒不肯離開靈山山頂一步，還說讓殿下自己的王位自己取。”
“我們不能再等了?！?p> “不能再等也沒法子啊。單憑我方幾位八品連手，在圣姑跟前完全不夠塞牙縫的?！?p> “必要時自會有人出手。我們的任務(wù)，是營造出方便一擊得手的局面。”
他瞥了瞥一行人身后浩浩蕩蕩的十數(shù)車隊，居中馬車典雅精致，車蓋卻別無裝飾。
“清辰，你說如果我答應(yīng)讓她當我的王妃，能夠說服她留下來作戰(zhàn)嗎？”
薛清辰苦笑道：“都甚么時候了，殿下還在說笑話?！?p> “能與殿下結(jié)合，確是無數(shù)少女夢寐以求的機緣沒錯?！?p> “可在少君眼中，快將斷氣的新巫王，恐怕還及不上車上的一箱廉價香料珍貴。她愿意助殿下把人送走，算是很有意思了。”
沈臨板著臉說道：“她本來就欠我。此間之事一了，本殿下定教她乖乖還債?！?p> 薛清辰側(cè)著腦袋，半晌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掌。
“殿下的意思，是提點我勿要介入到殿下的追帳工作中?！?p> “這層殿下大可放心，有安劍侍時刻緊隨殿下左右，無論作甚么事，也定必順利無阻?！?p> 她抿了抿嘴?！暗钕聞e忘了，我還欠著早前說好的一份驚喜呢。”
沈臨不想表現(xiàn)得過于期待，卻總覺得沉默本身，其實便有如服輸了一般。“寧大人來找過我?！?p> “真的？那么殿下可真有本事，這么快便能從房里出來?！?p> “幻影而已。她留下了戒指，意思恐怕是無法再向我們提供幫助了?！鄙蚺R靜靜說道?！拔曳凑蜎]指望過她。”
薛清辰?jīng)]再嬉皮笑臉，輕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頭。
“殿下說完了話，就到廣場來與我們會合?！彼锌f道?！罢乱o啊?！?p> 薛清辰領(lǐng)眾巫祭去了。
待得安凝按劍慎重上前，沈臨才走到車隊居中的馬車前，伸手掀起了車簾。
戲巫家的三小姐鐘柔，正睜著弱水雙眸凝視著他。
沈臨嘆了口氣?！靶〗隳阍龠@樣，一會便走不了啦。”
“要是殿下愿意，柔兒不怕留在城中，與殿下共存亡。當日殿下沖入火場救我，何曾想過一己性命？”
鐘柔語氣柔和，卻帶著股使人敬佩的堅韌。“殿下，真不打算改變主意？”
“當然不成啊，我花了多大的人情，才請得少君離城時把你一并帶上。”
沈臨瞧向把手放進鐘柔掌中，閉目養(yǎng)神的莊明曦。
“少君是何等身份，自不會負了與本殿下間的承諾。只要你在流泉鄉(xiāng)安全，我們定有再見之日?！?p> 對座容顏絕美，為人臣仆卻傲氣入骨的侍女阿寧淡然說道：“殿下別想賣弄激將之法，少君生平，最反感的就是這個。”
因為少君之父，虎巫家主山君一直以來，也是如此對待兩名嫡子的？
沈臨盯著閉目不言的莊明曦，心底忽然浮起了一股同情。
惡劣的長輩，相殘的手足……她和他是多么相似，多么地同樣擅于隱藏真實情感。
然而他很明白，目前并不是憐憫別人的時候。
“有勞少君。從今日起，你我前事一筆勾銷?！?p> 沈臨推著面有怒色的安凝離去。
車隊緩緩前行，使得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置身其中，反倒成了逆行之人。
諸般情景，鐘柔隔著馬車后窗，看得明明白白。
她忽然紅了眼眸，伏在窗框上啜泣不止。
阿寧眨了眨眼，少君卻悠悠張開了眼睛，墨眸幽柔，仿如戴上了一層水晶面具。
“你喜歡他的話，就收拾好心情出城?！?p> “我們離城有點太遲了，路上注定不會太平，自己也小心在意一點吧。”
鐘柔哭聲稍息，忽然想起一事，道：“您弟弟……”
“已堅定地抱緊了沈奉真的大腿，從此沒法回頭了?！?p> 莊明曦幽幽說道：“他真的相信爹會摘去他的繼承權(quán)？”
“未必?！卑幷f道?！翱烧瞪倌?，誰人不想建功立業(yè)？”
“也是，年輕時不冒險，難得非得人到中年，再來發(fā)瘋嗎？”莊明曦感慨道。“隱巫王室敗落已是必然之事，眼下出了沈臨，只能算回光返照?！?p> 她緩緩把目光投向走往最后一撥人的沈臨。
“只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未來的他，會遠遠超乎我的預(yù)期?！?p> “當然前提是他尚有未來呢?！?p> 等到車隊自視野中消失，沈臨才來到最后一撥人跟前。
這十多個人非富即貴，穿金戴銀，男女老幼各有不同。
唯一的共通點是，同樣身為灰霧城十大名族的領(lǐng)頭之人。
或許家道已敗落，卻不忘高貴出身，誓要不惜手段奪回榮耀。
為甚么這種人總是多得數(shù)不清？
沈臨計劃的最后一步，是透過不限于武力的一切手段壓服他們，在稍后的逼宮中至少保持中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抬手，一道劍影便自蒼穹擊落，穿破烏云，直落在靈山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