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入夜登位練習(xí)
那一刻,就連身在靈山高峰之上的巫神宮祭們,也為自西至東橫延整座城池的異動所震撼。
巫神宮中人人均知,城西貧民窟中倏地冒起的法相,本該在主祭儀式上便顯露人前。
但絕不是以如此規(guī)模,掣出如此壯闊的一擊。
灰霧城修士中學(xué)識最深的一群人猶且激動不已,就更別提城中的一般城民了。
開始時,眾人驚聞?wù)鹛炀揄懀还蓮?qiáng)大的壓逼感自城中升起,還以為是圣姑提及的外敵攻至,爭相出門奔到大街上觀察情形。
然后,幾乎九成九的城民都目睹了黑甲法相的全貌,以及它劈往城東的凌厲一劍。
巫神祭中的主祭儀式,素來對身份不夠“體面”的城民閉上大門,按理說看見過祖巫法相真容的人不會多。
但奠定先王沈緣繼位資格的上一場主祭,卻是四百年來唯一的例外。
那場祭典進(jìn)行到最后一步時,擊敗妹妹爭得主祭之位同時,與盒中殘篇心生感應(yīng),連結(jié)祖巫的先王力排眾議,把祭壇轉(zhuǎn)移至演武場上。
過萬城民涌進(jìn)巫神宮中,門廊房間霎時間水泄不通。
人人在悶熱和汗臭中心懷雀躍,注視著先王獻(xiàn)劍壇前,祖巫法相降臨其身。
自此萬民欽服,先王成了隱巫王室四百年來,唯一一位在迷信大眾心中,比起巫祝本人,更能代表巫神及諸位祖巫的王者。
要不是眾人均知圣姑實(shí)力之強(qiáng),非巫祝本人出手不能制,僅憑幾句指她與先王之死有關(guān)的流言,她四年前就被憤怒的城民們撕成碎片了!
當(dāng)認(rèn)出那本該于巫神祭首日現(xiàn)身的祖巫法相,城民們心底的情懷登時重燃,齊向法相屈膝行禮。
眼前黑甲披冠的法相,逐漸與廣場上雄姿英發(fā)的先王之子形象重合起來。
一時之間,眾人心底無不心想:“不愧是先王的孩兒!”
祖巫不似外間佛道儒,動輒命信眾屈膝禮敬。
在灰霧城五萬城民心目中,卻從沒一刻忘卻身為祖巫后代的共同身份。
神明從不求支配眾民,而是時刻抱持著最偉大的愛,于族群遭遇危機(jī)時降世護(hù)民。
眾人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投向法相劍鋒所落。
巫王殿。
本為歷代巫王王座所在,四年間卻為先王之妹所占。
自此,稅賦加重,匪患漸生,礦脈枯竭。
夜里更不時傳出隱隱風(fēng)號,一些小孩子不慎走失,從來沒能找回來。
至近日,刺殺襲擊此起彼落。先是巫王后殿遭焚,再是沈臨殿下當(dāng)街遇刺。
及后,兩位殿下與巫祝同告失蹤,圣姑藉詞外敵環(huán)伺開戰(zhàn)。
眾人卻只見民兵隊(duì)逐街逐戶巧取豪奪,鬧得天怨人怒。
最重要的是,秘傳殿上得蛇靈庇佑,主祭儀式的是沈臨殿下,而不是圣姑的親女沈奉真!
眼看劍鋒所指明確無誤,巫王殿頂蓋已被劍芒掀飛,雖不知圣姑生死,大眾收獲的訊息卻清晰無誤。
祖巫降臨,是為誅殺僭主,扶助王位傳人重登王座!
漸漸地,就是反應(yīng)最遲鈍的城民們,心中也有了決定。
至于法相降臨現(xiàn)場。
位處法相中心,目光穿透漆黑如影般的外殼視及遠(yuǎn)處的沈臨,并不清楚眾人的反應(yīng)。
他只是盡心推算著每一塊石頭扔進(jìn)湖中后,可能泛起的漣漪動向。
結(jié)果如何,非人力所能強(qiáng)求。
就如即便請得祖巫降臨,法相揮出的一劍,終究沒能將威脅徹底鏟除。
劍鋒在削穿殿頂后便停留半空,沒能下壓半分。
肉眼可見的半透明鱗狀屏障覆蓋了大殿和王座帷幕,庭柱和蓮花水池。
屏障下方伸手施法者,正是圣姑本人。
只見她眼神淡漠,所注視者并非法相缺欠五官的面容,而是沈臨本人開始滲出黑血的眼眶。
維持蛇影映于瞳孔中,或許不會招致太大的代價。
但長時間動用法相,卻顯然不會有甚么好結(jié)果。
沈臨甚至不敢以全知之眼窺看法相本身,唯恐直視神明后,渾身將被龐大無量的訊息狂流炸得血肉無存。
且法相以九品修士為現(xiàn)世肉身,威力恐怕不如祖巫本身的一片小指甲。
再行支撐下去,不見得就傷得了圣姑。
沈臨嘆息一聲,雙掌合十,念誦咒言撤去蛇影。
被蛇影與殘篇結(jié)合引來的祖巫法相,漸漸地褪色不見。
天邊霧氣似乎越漸濃重,沈臨想要躍下屋檐,卻不慎全身一顫,險些從屋檐上墜下。
幸得被劍侍快手一扶,聯(lián)袂躍落地面。
此時,陷入瘋狂殺意的貧民們大仇得報,神智漸復(fù)。
望向沈臨的目光驚喜有之,茫然有之,畏懼亦有之。
沈臨擺了擺手?!鞍汛颂幩训玫腻X財平分給每個人?!?p> 步出不到五步,只聽身后歡聲之大,更勝他準(zhǔn)許眾人處置民兵之時。
絲囊早已被安全運(yùn)走,巫具兵刃亦是如此。當(dāng)農(nóng)務(wù)官和司庫下定決心站好了隊(duì),無論是執(zhí)行力和忠誠度都教人心驚。
或許一直以來,他們只是在等待著一個靠譜的領(lǐng)導(dǎo)人而已。
與此同時,沈臨已讓薛清辰派人到丹藥庫主事家中搜查。
這廝在任多年,必然貪下不少公家丹藥。當(dāng)中的任意一顆,就可能比今日搜出的整個民兵隊(duì)的財產(chǎn)還要貴重。
犯罪所得,悉數(shù)充公!
至于薛清辰會否從中貪墨,沈臨反而不太在意,日后需要,再伸手問她要便是。
身后腳步聲漸近。
沈臨知道不論是阿凝或是清辰,都不會在看出他懷有心事時驚擾,那么答案就只有一個。
“王者的職責(zé),是考慮各方的利益而找出最優(yōu)解?!彼p聲說道?!皥F(tuán)結(jié)可以團(tuán)結(jié)的人,面對無法容忍者混入群體,則該果斷除卻,絕不可為私情所礙。”
赤煉微笑道:“殿下之言,深得我心。”
“一如早前允諾,小姐如今已掌握絲囊,處置由心,心愿一了即可遠(yuǎn)走高飛?!?p> “但你選擇了相信我,為何?”
赤煉靜默半晌,隨即一笑。
“妾身在灰霧城土生土長,如非必要,也不想城池遭到損傷?!?p> 她眸光閃爍?!拔ㄒ坏臈l件,是除妾身以外,決不容他人掌有絲刺。”
“沒有絲刺的絲囊,無法將傀儡化推動至最后階段,阻嚇威懾外界卻已足夠?!?p> “除非,殿下跟你姑姑一樣,有著為族群爭取榮譽(yù)的偉大理想?”
“昔日,儒家曾是最熱衷介入天下爭霸的修行流派?!鄙蚺R說道?!八麄冏詈笙聢鋈绾??”
赤煉嘴角一翹。
“如此就好。向沈悅之出手之時,妾身自會露面?!?p> “本殿下得先確認(rèn)巫祝的情況?!鄙蚺R低聲說道。“如無意外,今夜我將開始行動?!?p> “至少沒晚得給沈悅之足夠時間反應(yīng)?!背酂捄俚囊恍Α!澳蔷驮诖艘粍e?!?p> 到雪棧后,沈臨使眼色讓安凝等散去,按照早前計劃行事,獨(dú)自進(jìn)了上房。
剛把門推上,回身便見寧雪慵懶臥床,溫軟嬌軀似真如幻。
可這動魄幽香,如何能作得了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