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互搏
巫神宮大門被巍巍推開。
沈奉真當即回轉身形，不再看沈臨一眼。
姑姑設此試煉，是不是在鼓勵自己在途中偷襲表妹呢？
此刻兩人離山崖僅十余丈，只要動用真形發(fā)勁，把她推下去似乎不是難事。
但考慮到兩人的品級差距，沈臨不覺得這事像看起來般輕易。
如果雙方均安全捧著月盒抵達，證明兩人均具備抗衡放大后情緒的強大精神力。
那么勝負，就不該由放下月盒的先后而定。
也就是說，平局？
沈臨面色復雜，卻見眾巫祭已為沈奉真讓出道路，玄袍白衫穿過灰黑人群。
似乎自生下來起，她就與他人有著顯而易見的差距。
她出身高貴，沈臨心想，而我比她更勝一籌。
他步向一眾巫祭。這回眾人退開之時，臉上少了畏懼，卻多了幾分崇敬。
自幼在城中受明師指導，占盡優(yōu)勢的沈奉真強盛一時，并不希奇。
但出身多為孤寡貧者的巫祭們不論老幼，都暗暗期望看似落后于一時的沈臨后來居上。
身為九品，而從兩位八品連手策動的殺局中反殺生還，早已超越了一般修行者的認知。
沒人會覺得，沈奉真在九品之時，也能做到現(xiàn)今的沈臨所做到的事！
沈臨此刻所穿著的，仍是當日薛清辰贈予的連兜帽長袍，屢經破損修補，外觀與一眾巫祭無異。
然而穿梭人群之間，猶如一人獨行。
此時，旁觀群眾早已尾隨到了主殿門外。
不少身無修為的老弱，冒著山腰狂風登山，只為多看幾眼先王之子，那流落在外良久，終已歸來的美好過去。
大多數(shù)人卻被拒諸門外。儀式舉行的秘傳殿對訪客管制極嚴，而若放任成千上萬人在巫神宮各處待著，顯然會鬧出極多麻煩事。
因此，好不容易擠到狹窄山道前端，目送著殿下入殿的幸運兒們，只能無奈地瞧著圣姑及眾位聲名顯赫的外賓進殿。
甲士簇擁，風光無限，貴人們進殿后殿門便即推上，將半座灰霧城的城民隔絕在巫神祭會場外。
忽然間，不知有誰念叨了一句：“假如是殿下作主，一定會讓我們進去的……”
無須說明，聽見的人們也都明白，他是在指哪位殿下。
大風撲得霧氣聚散交迭，山嶺上靜默無聲。
四年積威，竟已壓得沒一人敢于開口。
然而許多人心底里，從此刻起便有了答案。
人人都說巫族愛英雄，愛的到底是誰家的英雄？
同一時間，巫神殿內。
沈臨并不確定殿外眾人的心理會如何變化，只是確信自已每一次露面，都在無聲地削弱人們對姑姑母女的支持。
就像這刻，廊道兩側陪侍著眾人前往秘傳殿的，可不是尋常仆役。
那都是巫神宮中有名有姓的巫祭，統(tǒng)治階級中的重要成員。
而依沈臨沿途所見，他們射來的目光，猶如目睹當世傳奇行經眼前。
表妹在城外撃敗眾多高手，建下累累戰(zhàn)功，震撼力真的很大嗎？
奇跡在眼前發(fā)生，才足夠真實，足夠讓人拋卻理性而陷入狂熱。
對他本人的狂熱，足以戰(zhàn)勝姑姑，將他扶上王位。
然而當眾人繞過山路，進入幽僻孤靜的秘傳殿，一切狂熱都沉浸于死寂中降溫化冰。
上回前來時，沈臨一直把心神放在虎巫一族的美人主仆身上。
這時領著人群緩緩入殿，才發(fā)覺這一行足足百余人，在外可算聲勢浩蕩，走進這殿堂后，卻顯得何其渺小。
秘傳殿的穹頂遠比大殿為高，至少在三十丈以上，黑鐵高墻黯淡樸實。
展示出祭典氛圍的，唯有列座賓客頸邊的蛇形彩帶。
高貴而又無要職在身的世家子弟，都不喜到廣場上與平民們擠作一團，早早便在此地相候。
身份地位越高，離祭壇就越近。
然而，祭壇前方已有數(shù)排長椅不見蹤影，留下一大片空白地帶。
最高貴的客人們，決不會甘心席地而坐。
也就是說，殿內尚有更顯身份的座位？
沈臨回首一瞥，瞥見身后高墻頂端突出的大理石陽臺，欄柵灰白，帷幕卻為朱紅。
姑姑，不知何時已到了陽臺之上。
清辰試圖在他心底重燃的怒氣，頃刻再次冒起。
這一次，你會見證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敗在我手上。
他無暇顧及前排賓客，數(shù)步后已來到祭壇前，學著沈奉真的樣子單膝跪地，向祭壇后方頭頂法冠的巫祝獻上月盒。
巫祝以手勢命二人起身。
在旁侍候的清辰接過月盒，恭恭敬敬地捧到祭壇前。
白袍純潔莊嚴，看似不可侵犯，卻在眾人不為意間，往沈臨投來隱晦曖昧的一瞥。
沈臨一臉請姑娘自重的義正詞嚴。
只聽巫祝大人開始念誦巫言，都是些沒太大實際意義的門面話，來回反復地說個不完。
聽著大意是“今日天氣甚好，感謝巫神庇佑”之類的。
好在老人很快就把話說完，先是微一猶豫，目光直射陽臺上居高臨下的圣姑。
隨即改以通用語道：
“吾身前兩位，均有為此次祭典作主祭，榮耀巫神及諸祖巫之誠心善愿?！?p> “為此大任者，將領一國王位，海內眾巫引為表率?！?p> 沈臨在這個世界沒聽聞過“海”的概念，但想不過是套話，沒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夜月之盒已奉上靈前，盒中之物當受祝祭。”
“就請兩位已通過第一試煉的合選之人，在此一并完成第二、第三試煉，使巫神與眾祖巫見證何人堪當大位。”
一并完成？
沈臨明白了。姑姑知道巫祝能猜到三大試煉的儀式，安排自己得勝，因此故意臨時提出改變試煉方式。
為表不偏不倚，巫祝難以出言拒絕。
如此一來，就算老人已安排下相助自己的后手，也難以用上。
只見沈奉真微一點頭，也不解下長袍，就在空地上展開身法。
足尖看似輕飄飄地劃過地板，不消一刻，已刻出四方邊界，清晰可見。
顯然有備而來。
“此場試煉既較實力，亦觀乎一身魂靈，是否與巫神及眾祖巫契合?！?p> “忘情相斗，英勇使祖巫震服，吾輩隱巫先祖之‘蛇’便將降于人身，顯現(xiàn)吾輩跟前，圣像神相披照天地。”
“其時，相搏即止。得祖巫降臨者即為主祭，得巫王位?！?p> 巫祝言罷，淡淡朝沈臨瞧了一眼，便即退入陰影之中。
與此同時，身前沈奉真已握起雙拳，手臂曲如蛇身。
見狀，沈臨把兜帽拉下，決然前沖砸出第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