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步之遙
毫無疑問地,率領(lǐng)精銳闖入巫王殿后殿,意圖將歷代巫王的居所燒成灰燼的赤煉,并未太把沈臨這先王之子當(dāng)成一回事。
事實(shí)擺在眼前,沈臨既無實(shí)權(quán),安危又不被林翔茜為代表的近衛(wèi)放在心上,赤煉也就無須在他身上投放過多精力,只派出這小小赤鳥作追趕。
但沈臨自然不會輕視一頭號稱觸之即死的怪鳥。誰知道它受不受拳風(fēng)掌力?刀劍能否加身,術(shù)法能否阻擋?
只須他放慢腳步,回首一瞥,全知之眼大有機(jī)會能從赤煉鳥身上發(fā)掘更多訊息,助他研究出將之解決之道。
但自決定這夜赴宴起,沈臨已無數(shù)次置身超乎預(yù)期的險(xiǎn)境,不愿再為絲毫念想而冒險(xiǎn)。
王者無畏是不假,但在登上王位前便死去的決不是王者,只是可悲的平凡人而已。
冥冥中復(fù)得的生命,決無甚么值得以其作注。
疾沖穿梭來時靜悄行經(jīng)的廊道后,他辨出宴廳方向,足下疾奔,自地上斷折的庭柱和雜物上跨躍而過。
但感熱浪襲體,使心頭焦灼漸增。
炸裂聲、倒塌聲、慘呼聲,來自每一個角落。他身處焰火焚天的世界,鐵器燃點(diǎn)了火,而火光則燒熔萬物,熔出傾流熱血。
然而,上述全都不及背后急追的鳥啼聲刺耳。
沈臨從沒聽過如此高亢的聲音,當(dāng)日自己在廣場上敲響破曉晨鐘,鐘聲雖響,卻低沉平和,澤披四海。
這賊廝鳥的鳴聲,走的卻全然是霸道之途。
王的庭園受襲,自命巫國之主的姑姑身在何處?
沈臨怒上心頭,隨手抄起一截?cái)r路斷木,反手往肩后猛擲。
只聽赤煉鳥尖嘯一聲,振翅聲起,閃過擲擊增速逼近,銳喙削空,直教沈臨后腦勺隱隱刺痛。
他再不猶豫,一記前翻撞穿宴廳側(cè)門,主動陷身于熊熊烈火中。
橫梁斷落,將他片刻前撞出的破洞掩蓋,成功推遲了赤煉鳥進(jìn)襲的速度。
好不容易躍過兩張堆成高山的酒桌,沈臨往后一瞥。
但見它穿梭于木桌斷梁迭起高塔的空隙,翔動雙翼靈巧,就如由修士靈智于背后操控。
沈臨霎時想起了巫祝提及的寄靈物概念。
一般而言,全知之眼對活物的作用是很有限的。
因此他注視銀戒之時,只知其功能,而未察寧雪靈魂貫注其中。
那是因?yàn)榛觎`本身,難以被窺視的緣故。
目光之所以能對赤煉鳥起效,是因?yàn)樗緸樾g(shù)法造物。
卻也因其內(nèi)里魂靈屬性,初次窺視所得概述十分簡短。
慢著,假如赤煉已分出部份靈魂于飛鳥上,它的眼睛便……
頃刻間,淡紅光影自赤煉鳥瞳中閃過。
攝心術(shù)!
飛鳥軌跡稍有偏離。
隨即被飛擲而出的火靈劍穿了個破心涼,釘?shù)胶蠓奖粌A倒桌子斜架而起的斷梁之上。
“以為同一招,能對本殿下奏效第二回嗎?”
沈臨壓在兜帽上的左手毫不放松。
反應(yīng)敏銳避過飛鳥注視的他,并未自覺安全。
黑蛟真形賦予的感知能力讓他察覺,赤煉鳥并未真的死去。
被釘上木梁的血肉猶自蠕動著,嘗試在身軀斷為兩截的情形下恢復(fù)。
它正分裂為二。
離奇嗎?自然離奇。
可此物本就是術(shù)法造物,受赤煉意識支配,理論上能變化出任何形態(tài)來。
但它始終是血肉造物。剛才一瞥,沈臨已窺見它其中一個弱點(diǎn)。
“批注一:不畏高溫烈火,然肉身觸及火法靈焰,將立時灰化?!?p> 被火靈劍刺穿的飛鳥,似乎一時三刻內(nèi)沒有灰化趨勢。
但沈臨知道,這是因?yàn)榛痨`劍被中年男巫多次使用,蘊(yùn)含火法真力已有所減少的緣故。
默念道:“靈火術(shù)!”
旋即以冒出青碧光焰的左掌抓起腳邊木條,朝啼鳴聲來源飛擲過去。
靈火觸體,瞬間將赤煉鳥燒成灰燼。
意識到如芒刺遙指的威脅消失,沈臨并無一絲喘息的余裕。
彈指不到光陰,火勢已比他沖進(jìn)來時遠(yuǎn)為盛大。
而本就算不上窄小的廳堂,此刻又被諸般雜物所堵。
手中無劍的他,要強(qiáng)行開辟出一條道路絕非易事。
何況他右肩上中了赤煉一爪,初時還不怎的,現(xiàn)下卻感手臂再難抬起。
好在早前退走時心存克制,體內(nèi)猶有余氣。
“猛行術(shù)!”
沈臨借一瞬間的爆發(fā)力撲穿火海,摔倒在火光后的一小片空地上。
起身一刻,他揮動斗蓬,將身上火星微焰抖落地上,抬眸已是大門。
準(zhǔn)確而言,是被廳外烈焰封死,壓根無法推開的大門。
赤煉的團(tuán)隊(duì)到底神通廣大至如何地步,能在一瞬之間,燃盡后殿的每個角落?
單憑數(shù)十名刺客,自不足以斬首灰霧城的統(tǒng)治者。
但這大火一旦延綿開去,禍及巫王正殿、大理石廣場以至整座城池。
怕且撇開高在云間的巫神宮內(nèi),灰霧城將再無一寸完好土地。
剎那間,巫祝之言再次回響耳畔。
沒有王國的王座,就是殿下的渴求嗎?
缺了撐起王座的基石,王座又何足為貴?
他走到門邊,打算重施故計(jì),耗盡僅余真氣施展猛行術(shù)沖破炎墻。
便在這時,一條手臂碰到了他的腳尖。
沈臨一直裝作沒嗅到廳內(nèi)的焦臭氣。事實(shí)上,沒來得及逃跑的人并不多,而且很可能事前已然遇襲,才無法幸免于難。
這點(diǎn)從異常濃烈的血腥氣中,就能判斷得出。
但腳邊此人非但未死,身上也不見嚴(yán)重傷勢。
只不知是因力竭還是透不過氣,倒在了離門邊一步之遙的地板上。
戲巫鐘氏的四位大小姐之一,鐘柔。
若非沈臨借道經(jīng)過,誰會冒著大火焚身的巨險(xiǎn)來救她?
戲巫家的仆從?全都跟到了鐘偉老兒的屁股后頭吧。
明眼人也能看出這女孩,在家族中并不被看重。
之所以把籌碼說得無比珍貴,無非是為了增添交易的優(yōu)勢。
但她終究是一方之主,戲巫一族的合法繼承人。
老人們?nèi)羧懒?,鐘柔便有聲索家主之位的?quán)利。
而且……
沈臨清楚猛行術(shù)的每一個訣竅,知道若多帶一個人,決計(jì)沖不出火場。
但思索半晌后,他仍是以左臂將鐘柔抱入懷中,飛腿踢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