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受戰(zhàn)爭影響，秋季的天氣格外異常，突然的大雨之后就是烈陽高照
潮濕的水分在太陽下蒸發(fā)，整個村子就像做了場桑拿，深陷于潮濕和悶熱之中
太陽的風干下，往日飛濺在各處的污泥緩緩風干，散發(fā)著屬于淤泥的臭味，讓這整個村落似乎陷入了某種污穢之中
羅伊緩緩睜開眼睛，肩部的疼痛讓他直皺眉
他的面前是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沉睡的安德魯
羅伊掙扎著坐了起來，肩部的傷勢已經被紗布纏繞，原本潔白的紗布被滲出的血跡染紅
這是一處不大的木屋，雖然不大但是該有的一切都有，極其富含生活氣息的布局讓羅伊想起了自己當鞋匠那幾年的日子
他不需要知道自己在哪，熟睡的安德魯已經用行動告訴了他這是個安全的地方
“沒想到你還能醒來……”
腦海中迪拉瓦的聲音響起
羅伊沒有理會它的言語，也沒有吵醒安德魯，而是起身來到桌前，又扶著桌子緩步走向墻邊的圣母瑪利亞雕像
圣母瑪利亞一如以往的神圣，她的面前擺著的蠟燭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晃著，羅伊從脖子上取下十字架，跪在地上想要祈禱
突然，羅伊身后的木門發(fā)出嘎吱的聲響，顯然是有人進來了
“你醒了？”
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傳來，聽起來是個老人
羅伊回頭，肌肉牽動著傷口讓他一陣齜牙咧嘴
“我是梅琳達?！崩线~的婦女將手中的小麥面包放在桌上
“拿去吃吧”，梅琳達坐在椅子上
安德魯也已經醒來，看向梅琳達連連道謝
“你們不是塞爾維亞人吧……”梅琳達道
安德魯和羅伊對視一眼，試探性的笑道，“您開什么玩笑呢？”
“我老了，身上的東西都快壞完了……”梅琳達微微低下頭顱，“但我的眼睛一直不錯?！?p> “你們的長相可不像塞爾維亞人……”梅琳達沒有再看二人，像是自言自語
“應該是打仗了吧？有時我能感受到大地在震顫，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一種叫大炮的東西，那個東西發(fā)射的時候也給我一樣的感覺?！?p> 梅琳達又看向二人，“不論你們是哪里的士兵，受苦的永遠是你們?！?p> 看樣子這個村落消息封閉，甚至不知道戰(zhàn)爭的消息
“好好休息吧，等你的傷好的差不多就盡快離開?！泵妨者_看向羅伊道，“無論是回軍隊也好，回家也好?？傊@里不是你們呆的地方。”
安德魯沒想到梅琳達如此急切的希望他們離開，他不由得發(fā)出疑問
“因為我們不是塞爾維亞人嗎？”
“無論你們是什么地方的人，這里都不是你們呆的地方?！?p> 梅琳達從靠椅上站了起來，走向了里屋，不在理會二人
“記住，不要出去亂晃?！?p> 里屋里傳來了梅琳達的聲音
二人沒有應答，而是在思考自身當下的處境
羅伊結束了祈禱，來到桌前端起杯子
長期的雨水加上太陽光的熏蒸，讓一切變得潮濕粘手
他又扯下半塊面包，獨自來到窗前
從這里的窗子可以看見他們被沖下來的河流，抬起頭還可以看見河對面的一座大山，陽光穿過灰蒙蒙的霧氣，變?yōu)榇萄鄣幕野咨饷?p> “關于接下來，你有什么想法嗎？”安德魯扯下一小塊面包咀嚼起來
“我不知道……”羅伊搖了搖頭，“總之，我不想再回到戰(zhàn)場了……”
羅伊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威爾遜那老家伙呢？”羅伊打趣笑道：“你該不會派他去村子里打探情報了吧？隊長？”
安德魯遲遲沒有說話
羅伊轉身，卻看見安德魯悲傷的神情
一股凝重的氣氛瞬間涌來，二人間陷入了沉默
瓷面的鍋碗在潮濕的空氣包裹下，表面凝上了一層水珠，這些水珠似乎承受不住氣氛的重壓，緩緩滑落下來
“他……怎么了？”羅伊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眉眼微微顫抖著
“我猜他是死了！”
腦海里的迪拉瓦發(fā)出桀桀的笑聲，似乎是在嘲笑羅伊
“你閉嘴！”
羅伊喝道
這聲呵斥嚇了安德魯一跳，并且換了了他的疑惑目光
羅伊搖了搖頭，調整了一下情緒，又問道，“威爾遜怎么了？”
或許事情真的像迪拉瓦說的那樣，但羅伊一定要聽到安德魯親口說的才能相信
“他是個英雄……”安德魯?shù)拖骂^顱，“他為了我們……淹死在河水里了……”
羅伊只覺得胸口悶的慌，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許久才緩過神來
他沒想到親耳聽到安德魯?shù)脑捄?，自己會是這樣一種狀態(tài)
羅伊又想起了威爾遜數(shù)次救他的場景，如果不是他，自己只怕早已死在了強渡德里納河的戰(zhàn)役中了
更不用說在廢棄教堂外的那一幕了，是威爾遜在槍林彈雨中死死的抓住他，將他拖拽到河里，又在河里拼命的將他向上托舉
雖然只是不到半個月的相處，但過命的交情已經讓羅伊把威爾遜當成了一個好朋友，好兄弟，值得尊敬的長者……
羅伊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一般，只覺得五臟六腑像是充滿了氣體，這氣體似乎要從他的眼睛里沖出來，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耳朵里也傳來嗡嚀，直至他癱坐在地上
安德魯想要扶起羅伊，可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他知道羅伊是太難過才會這樣，而人在極度難過的狀態(tài)下，讓其靜一靜是最好的緩解方法
“或許我可以去地獄找到那個家伙的靈魂……”迪拉瓦的聲音又在羅伊耳邊響起，三分像是關切，七分是在嘲弄
“??！他是因為救人而犧牲，靈魂是要升往高貴的天堂的！”迪拉瓦的語氣充滿了可惜，接著他又瘋狂的笑道，“叫你的主善待他啊！”
“你只能用這種手段傷害我嗎？”羅伊在腦海里冷笑一聲
“我想，我模仿不到半分威爾遜的韌性?！绷_伊閉著眼睛抬起頭，倚靠在木墻上
“但我會繼承他的堅強……”羅伊握住十字架，“愿在天堂的你，你們都能過得幸福，愿主引領你們的靈魂走向極樂，阿門……”
羅伊睜開眼睛，眼里閃出鋒芒
安德魯一直注意著羅伊，看著羅伊的神情，他意識到這家伙終于緩過來了
安德魯嘆息一聲，“我會記得他的英勇……”
“我們應該振作起來，思考接下來的出路！”
羅伊點點頭，將沉浸在過去的思緒拉回
“現(xiàn)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绷_伊輕輕撫摸自己肩部的傷口，“一切只能等我的傷好了再說了……”
安德魯無奈的點了點頭，他雖然和家人鬧掰，但他可不想家人收到自己死亡的消息
估計過不了多久，軍隊就會無視他們的失蹤，將他們的名字記在死亡名單上了……
羅伊依舊盯著窗外，突然，他的視線范圍內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
女人快步的走到木質碼頭邊，停下了腳步，在她身后，一個男人伸出雙手來緊緊的抓住了女人的手
男人像是在祈求著什么，可女人卻一臉憤怒的甩開男人的手
羅伊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他看見女人伸出手指向村子，又指了指自己，最后竟然哭了出來，邊哭邊大喊著什么
羅伊隱隱約約聽見了這句話
“那么下一個是誰！這一切什么時候能結束！”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讓羅伊陷入思考，他不由得把事情向愛情的方面思考，或許是男人出軌？
羅伊回過神來，爭吵的二人已經在他的視線里消失
河對面的大山投射出巨大的陰影，似乎將整個村子覆蓋，而大山頂部，陽光穿透灰霧投射下來的道道陽光是那么刺眼，讓人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