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一孫盡皆慘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何其悲壯,何其慘烈!
季札又如何能不心酸,如何能不憤慨?
此刻,看著眼前眼眸深邃,宛如山岳一般佁然不動的季札,慶忌不由得肅然起敬!
這,就是有著上古遺風(fēng)的圣賢!
“叔祖,請叔祖原諒慶忌適才之過。沒想到叔祖在城中,居然有著這般遭遇!”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慶忌立即向季札躬身行了一禮,真誠道歉!
“無妨。你是不知情的,老朽又如何能怪你?”
季札慘笑道。
遭遇到這種慘事,季札還真不知道如何跟慶忌訴說的!
正所謂不知者不怪,季札又怎能怪罪慶忌?
這讓慶忌的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闔閭,不愧是一代梟雄,其所作所為,真是心黑手狠!
不為人子,不為人君!
畢竟,闔閭逼死的,可是他自己的堂兄弟和侄子!
居然不怕落得萬世罵名?
季札也真是夠堅強的,居然能忍受著這種錐心之痛出來跑腿。
“請叔祖放心。侄孫一定替慘死的叔父從弟報仇,用姬光的首級,到他們的墳前祭拜!”
慶忌立刻保證道。
季札一家發(fā)生的這種慘絕人寰之事,讓慶忌想起歷史上頗有有名的一個成語典故——
秉筆直書!
此事距今不遠(yuǎn),大概在三十多年前,齊莊公有位大臣崔杼。
崔杼的妻子棠姜長得十分美貌,齊莊公垂涎棠姜已久。
一日,齊莊公呂光就借派崔杼外出辦事,乘機到崔家與棠姜尋歡作樂!
崔杼知道后,怒不可遏,經(jīng)過一番周密策劃后,于公元前548年五月將齊莊公騙到自己家中刺殺,然后擁立齊莊公的異母弟弟,即現(xiàn)在的齊君杵臼即位,史稱齊景公。
崔杼擔(dān)任了杵臼的右相,掌握齊國的生殺大權(quán)!
而崔杼固然飛揚跋扈,專斷朝政,但仍懼怕弒君之罪被史官記錄在冊,落個千古罵名,就直言不許史官如實記錄。
齊國的太史伯不畏崔杼的權(quán)勢和威逼,如實地記錄了這件事!
崔杼得知此事,就帶兵闖入太史府,把劍架在太史伯的脖頸上,逼著他篡改這段歷史。
但太史伯寧折不屈,最終被崔杼一劍刺死!
而太史官職的繼承是家族式的,太史伯死后他的弟弟太史仲接替了他的職位。
太史仲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寫下了同樣一句話:夏五月乙亥,崔杼弒君光!
崔杼更加憤怒,又殺了太史仲。
輪到三弟太史叔接替職位后,還是寫下了同樣一句話!
崔杼暴怒,逼著太史叔寫下國君暴病而亡。
但太史叔依舊不屈,又被殺死!
四弟太史季的性格如出一轍,依舊不改鐵筆。
最終,崔杼但無名憤怒化作深深的恐懼,只能棄劍而去!
太史季幸存下來,崔杼弒殺齊莊公的歷史原本也被完全記錄下來。
這時南方的一位旁支太史趕到臨淄,只怕五月的這段歷史沒有記載!
翻開那道竹簡一看,依舊是:夏五月乙亥,崔杼弒君光。
正如文天祥的《正氣歌》中所云:時窮節(jié)乃見,一一垂丹青。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齊國的太史兄弟一個接一個地視死如歸,秉筆直書,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工作存敬畏之心,所以才不惜用生命去捍衛(wèi)歷史的真相和史書的尊嚴(yán)。
也正是他們堅持真理,堅守職責(zé)和良知,才使史書有了真實的價值和溫度!
而季札這二子一孫的死,也足以昭彰千古。
他們這般高尚的氣節(jié),不避斧鉞加身的情操,實屬世間罕有!
“慶忌,老朽相信,以你的能力比姬光更適合為王,君臨吳國?!?p> “也罷!我這把老骨頭,就陪你再折騰一番吧!”
季札喟然長嘆一聲,說道:“翌日子時,若老朽還周全,當(dāng)召集城內(nèi)之公卿大夫率眾,以火把為號,于吳都城東二門接應(yīng)大軍入內(nèi)?!?p> “多謝叔祖!”
慶忌暗自松了口氣。
以季札的名望,若能相助,率領(lǐng)城中的公卿大夫里應(yīng)外合,慶忌軍若想攻破吳都城,畢其功于一役,不難!
當(dāng)即,慶忌就派人備上一輛馬車,護(hù)送季札進(jìn)入?yún)嵌汲恰?p> 城頭上的守軍知道是季札,不敢怠慢,連忙開城門迎接其入內(nèi)!
季札德高望重,在吳國可謂是家喻戶曉的,誰敢輕易得罪他?
知道季札被擒,還被慶忌派人送回吳都后,闔閭的心中并不起疑。
蓋因連他闔閭都不敢慢待季札,更何況是孫子輩的慶忌?
然而,得知這一消息的伍子胥,連忙趕來覲見闔閭。
“大王,臣聽說季子已經(jīng)回到吳都城?”
“不錯?!?p> 闔閭為之憂心忡忡的道:“沒想到如今慶忌變得這般狡猾奸詐,心思縝密?!?p> “若非咱們此次派出的使者是季札,恐怕其他人將是有去無回?。 ?p> “而今季札無功而返。子胥,依你看,咱們是否還要再遣使說楚?“
伍子胥聞言,搖搖頭道:“大王,遣使之事,請擱置一邊?,F(xiàn)在季札回歸,臣恐城中出現(xiàn)變亂!”
“這……你是說,季札可能倒向慶忌?”
“正是!”
伍子胥沉吟一聲,說道:“大王,不可不防?!?p> “如今城內(nèi)的公卿大夫,固然都被軟禁起來,但是一旦季札出面,以季札的人望,恐怕一呼百應(yīng),負(fù)責(zé)監(jiān)視和看守一眾公卿大夫的士卒,都不敢難為季札?!?p> 一聽這話,闔閭更是不禁眉頭一皺。
“子胥,難道你讓寡人將季札打入大牢,嚴(yán)加看守?”
這是闔閭能想到的唯一解決之法。
現(xiàn)在的吳都城,看似平靜,實則早已經(jīng)暗潮涌動!
莫說是已經(jīng)被軟禁起來的公卿大夫,即便是城內(nèi)的一眾軍民,怕是有不少人已經(jīng)起了倒戈之心。
對于闔閭而言,形勢危如累卵!
一旦季札出面,率領(lǐng)公卿大夫們的私兵跟慶忌軍里應(yīng)外合,屆時偌大的一座吳都城,又如何能守???
“非也!”
伍子胥瞇著眼睛道:“大王非但不能將季札打入大牢,還應(yīng)該撤去看守季札以及一眾公卿大夫的士卒?!?p> “若季札果真有跟慶忌暗通曲款,伺機里應(yīng)外合之事,則季札必然到處奔走,籠絡(luò)人馬!”
“屆時大王只需要派人秘密跟蹤季札,以觀時變?!?p> “善!”
話說到這份上,闔閭?cè)绾文懿恢牢樽玉愕拇蛩悖?p> 若是季札真的暗中跟慶忌有聯(lián)系,準(zhǔn)備里應(yīng)外合。
闔閭就應(yīng)該搶先一步布置兵馬,借此圍殺入城的慶忌之軍。
如果慶忌親自領(lǐng)兵更好,到時候他一入內(nèi),闔閭軍便能關(guān)上城門,關(guān)門打狗。
即便不能殺死慶忌,闔閭也可以借此機會殲滅來犯之?dāng)常饣匾怀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