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蝎子!”
“沒事,她醒了?!?p> 我咂了咂嘴,一嘴的血腥,呸呸兩口,不知道牽動了哪里,整個胃突然抽了起來,狠狠地干嘔了幾下。
“你干嘛?!不要亂動!”
是笨笨的聲音,葫蘆遞到了嘴邊,我喝了些水,總算把那股嗆人的味道沖下去不少。
“鬼影呢?”
一時之間還有些在夢里的恍惚,我第一個念頭是要確定鬼影的安全。
“嗯?”
聽到她輕輕地哼了一聲,我睜開眼,模糊看到了身邊坐著的人,她好好的,并沒有像夢里那樣慘烈地倒在血泊里,強勁的揪心感漸漸褪去。
說起來確實有些奇怪,僅僅是個夢罷了,怎么會出現(xiàn)這么激烈的情感波動?
想不明白就不想,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收回心神,不打算再費腦筋。
秦雪狐和鬼影兩人坐在我的旁邊,忙著處理身上的傷口。明明才剛大戰(zhàn)了一場,秦雪狐之前吊著的手臂卻好像經(jīng)過了極好的治療一樣,完好無損,幫襯著鬼影麻利地包扎。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之前的那些舊患外,并沒有增添新的傷口,怎么會吐血呢?雖然呼吸起來會覺得有些疼痛,但那是牽動了傷口所導致的,并非傷及內臟。
最讓我想不通的是,體內那股脈動突然強烈地響應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接近了古墓還是因為身上的傷。
“你們怎么來了?”
秦雪狐和鬼影很默契地看了我一眼,又繼續(xù)著手里的動作,沒說一句話,我有些不自在的尷尬。
閉了嘴,轉移視線,我看向房間的正中央,夢里見到的那片屠戮之景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一樣,干干凈凈,看不出一絲污跡。
過了一會兒,笨笨開口:
“長老,您打算怎么辦?”
我在心里頗有些不屑地嘖了一聲,居然用您。
“繼續(xù)吧?!?p> 鬼影毫無感情地吐出兩個字,看她面色蒼白,似乎只要再多說一個音節(jié)就會突然倒地不起,相當脆弱。
覺得手上有些疼,像是開裂了一樣,我抬起來一看,皮膚不知怎么的,變得十分干燥,果然裂出了幾條小縫。
我被嚇了一跳,急忙搶過笨笨手里裝水的小葫蘆,淋了一些到手上,立馬電擊般竄過一陣火辣辣的灼熱感,兩只手紅腫起來,像是煮熟的豬蹄。
艸!不會是中毒了吧?什么時候弄的?!
正想去問他們三個拿藥的時候,秦雪狐先一步拉過我的手,我疼得一咧嘴,又嘗到了一些腥鐵,用空著的那只手一抹,是一把血。
怎么回事?!為什么手上裂開之后,嘴巴也跟著裂開了?!這樣下去……難道……難道……
我猛地抖了一下,求救地看向秦雪狐,秦雪狐也正好與我對視,只見她瞳孔突然放大,幾秒后又很快地恢復正常,臉上白了一截。
我?guī)缀醪挥媚X子就能猜到她在我臉上看到了什么東西,十有八九……十有八九是……
用力地掙脫秦雪狐,我趕緊縮到門角,脫下薄外套,把自己整個腦袋都包了起來,只露出兩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
鬼影在秦雪狐附耳說了什么以后,臉色一變,吃驚地看向我,然后側過頭,眼珠快速轉動,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是因為中毒,還是……還是我最擔心的那種可能。
權醫(yī)生曾經(jīng)提醒我說,我的病情雖然穩(wěn)定,看似沒什么可擔心的,但越是這樣,就越發(fā)意味著,它會在不經(jīng)意間甚至是毫無征兆的時刻下發(fā)作,到那時候,我全身上下的新陳代謝會突然加快幾倍甚至十幾倍,極有可能猝死!
就算之前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等真正面對的時候,我仍然只是一個恐懼死亡的普通人!根本沒有自己想像得那么看得開!我害怕,比任何時候都害怕!
我害怕再也見不到誠誠!我害怕再也見不到謝叔!我更害怕秦雪狐在錯過少華后又錯過我,然后……然后一切一切再重蹈覆轍!
是了!少華!他死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這樣?只能眼睜睜地承受著,什么也做不了!
門角已經(jīng)沒有可以讓我退縮的地方,不行!這里不安全!手腳不受控制地開始往外爬,我神經(jīng)質地想要逃離前一秒呆過的地方,大概……大概這樣就能躲開死神揮下來的鐮刀!
我在想,我在努力地想,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觸發(fā)了這顆埋在我體內的不定時炸彈?!
腦子里一片空白……恍惚間,我突然認不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回頭看著身后的三人,覺得十分陌生。
情況越來越糟糕,我像是一瞬間就經(jīng)歷了幾十年一樣,身上的力氣一點點被抽干,四肢再也撐不起來。
終于倒在地上,癱成了一團爛泥,連呼吸都覺得麻煩,我想苦笑,嘴角卻提不起。
要是能爬得再遠一點兒就好了,最好能爬到另一個空間里。我肯定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干枯的老太婆,樣子一定很嚇人,我不想讓他們看見。
雙眼漸漸模糊,最后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他們跑了過來,嘴里還喊著什么,但是我聽不到……
最高的應該是秦雪狐,她一下就把我背到了身上。行動有些滯緩的是鬼影,她撐著身子跟在后面。另外一個是笨笨,他先一步跑到墻邊,不知道按動了什么,裝鑰匙的盒子和門就突地顯現(xiàn)出來,他拿到鑰匙后,打開了下一扇門。
眼前一陣天翻地覆的暈眩,我暈了過去。
……
眼前是一片花海,和那次在唐衡墓里夢到的那片一模一樣,很漂亮,花兒大朵大朵地盛開,明明是同一枝,卻開出了不同的顏色,鮮艷奪目,五彩繽紛。
我仍舊是小小的我,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穿梭在齊身高的花海里,毫不理會那個著急地在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直到一朵艷紅異常的花吸引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突然被針刺了一下,指尖上冒出了豆大的血珠。
一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一樣出現(xiàn)了女人凄厲的慘叫,這次我看清了,那個女人……是我母親!
她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淺綠色的百褶裙,失了以往的嫻雅和溫柔,緊張地拿出一塊絲質的白手絹包在我被刺破的手指上。
母親一臉慘白,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樣,嘴里不停地念著“沒事沒事,小凡,乖,沒事沒事……”,話雖然是對我說的,卻是在安慰她自己。
她朝我身后看了看,瞳孔一陣收縮,我扭過頭,也想看看身后有什么東西時,她一把將抱起我,把我的頭強硬地摁了下去,急急忙忙地在花海里奔走。
透過母親單薄的肩膀,我看到這片美麗的花海下,竟然隱藏著成百上千顆駭人而陰沉的頭骨!而我剛才站著的地方,頭骨多得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突然認出了那些花的名字,罌粟花!
……
猛地睜開眼睛,手腳發(fā)冷,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瞪著高高在上的天花板。
一時間,所有的過往,所有的回憶,所有被遺忘在內心深處的東西,全都一點點清晰地涌進腦子里!
我想起來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老爹說我七歲以后才記事,是因為腦子發(fā)育得慢,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在我五歲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我當時整個被嚇傻了,好長時間都沒緩過來,后來不知怎么的慢慢忘記了,我才開始恢復正常。
發(fā)生那件事情的時候,老爹還帶著我和老媽四處游蕩,沒有固定的家,誠誠也還沒有出生。
有一天,老爹帶我們去了一戶人家,說是去見他的朋友,順便玩上幾天。
地點是在一個小山村里,十分偏僻,那戶人家的屋子依山而建,干凈寬敞。但是任誰也想不到,在屋子的那座山后面,竟然是一大片罌粟的種植地!
我無意間誤闖入花海,走了好半天也沒有找到出去的路,正在著急的檔兒口,就被那朵血一般紅艷的花吸引了過去,然后便像夢里發(fā)生的一樣,最后母親找到了我,把我抱了回去。
唯一不同的是,我扒在母親的懷里看向花海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那些陰森森的頭骨,只有在之前駐足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顆沉墨色的骷髏頭,我分明看到它正隨著老媽的位置變化而轉動方向!
回到那戶人家,老爹聽著老媽的述說立馬煞白了一張臉,而他的那個朋友,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模樣,卻只是很隨意地說,不用擔心,罌粟花開得正盛,還沒到結果的時候,并不危險。
老爹沒說話,連夜帶著我和老媽離開。
大概過了一星期,我才后知后覺地怕了起來,還常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怪夢,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哭,哭到嗓子啞了也沒消停!
老媽急得團團轉,老爹則陷在深深的自責中。
三天后,老爹跟老媽留了個招呼就走了,紙條上說,他去找一個人幫忙。
這一去就是一個星期,我也就這么折騰了一個星期。等老爹回來的時候我卻莫名其妙地恢復正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只是腦袋變得有些混混沌沌的,不太記事兒,像個智障。
對了,我還記得,老爹就是在那時候,把那枚開了梅花的鎮(zhèn)紙帶回來的。
之后過了幾個月,二老和藹又慎重地站到我的面前,問我想不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我說好。
第二年,誠誠出世。
這個鮮活的小生命在通過各項檢查后,結果顯示為健康時,老爹老媽是一副開心到哭的表情。他們看著誠誠,笑得合不擾嘴,看著我,則是又哭又笑,又皺眉。
打那以后,我們一家四口風平浪靜地生活了幾年,老爹就帶著一家人定居到了BJ,見到了謝叔。
可巧的是,我混混沌沌的神智從那時候開始清醒,就好像之前幾年都被蒙在霧里一樣,記事兒也通暢了,老爹老媽高興得跟朵兒花似的。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這話說得貼切。
誠誠上初中的時候,突然在學?;璧梗蠇屧诮拥诫娫挼哪且凰查g,像繃緊的繩子終于因為過勞斷了一樣,立馬昏倒在地,之后好不容易醒了幾次,又都因為情緒過激陷入昏迷。
那段時間里,我過得膽顫心驚,老爹突然間老了幾十歲般疲憊不堪,家里和醫(yī)院兩邊我都得顧上,學校里請里不少假。
誠誠住院治療一星期后,醫(yī)生告訴老爹說,誠誠的情況很特殊,他的身體很難接受甚至是排斥那些救命的藥水,很可能……
醫(yī)生話還沒說完,老爹終于沒撐住地在我面前倒了下去,跟著生了一場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