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奴依言躺在蓮花帳子里,那個小女孩見她合上眼,這才放心的出去。
她聽聞一聲輕微的關(guān)門的聲音,又睜開眼睛。
她心里沉甸甸的難受,似乎覺得停在這里有所耽誤。但是卻有想不到別的周全的法子。輾轉(zhuǎn)在床上許久,摸著身下發(fā)涼的席子,想來甄火兒待她的確不錯,關(guān)乎小姐的事也是出于真心,若是這個時候自己離開,豈不是落得不知好歹之名?
“唉...”她嘆了一口氣。捏到自己衣角上一塊斷玉。這是自幼戴在身上,奶奶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可是她年紀(jì)太小,關(guān)乎奶奶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記憶清晰的事她伸手推奶奶時入手的是徹骨的冰涼。這種涼足以蔓延到她的心里去。她只記得漫天雪花,自己身上也是好冷好冷。她記得那個時候,那個絕美的女人將她帶到一個暖和的房間,用熱水浸泡她已經(jīng)變得冰涼的身體。那樣的暖,是從心臟這個地方開始感受到的。她以為那是她唯一可追尋的東西。
女人教她習(xí)武,寫字,還教她一些別的東西。她費勁心力學(xué)會這些,只期待換來那女人開懷一笑??墒菦]有,女人在另外一個雪天里,將她放在一戶高大的房門前,她給了她一把小刀,刀鞘那頭掛著一條項鏈上。從頭到尾,她只說了一句話,“殺了那個小女孩,然后才能來見我?!?p>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她看見院子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粉團(tuán)似的小女孩坐在堆滿雪的石階上,她一動不動,正在凝視著她前面樹枝上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如同蝴蝶翅膀般纖長的眉睫一抖一抖的,眼睛珠子閃爍著如同最漂亮的珍寶般的光芒。她心里微微一動,血脈相連的某種東西從胸口翻涌而出,像是受到感應(yīng)般,那個小女孩扭過頭來,黑白分明的瞳眸映出陌生人的同樣小小的影子。
她沖她微微一笑。
那是林若清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伺候林若清的嬤嬤趕到時,驚呼的將她抱回去,而在嬤嬤的肩頭,林若清依舊看著她,純凈無邪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笑意。
后來花奴問過關(guān)于林若清當(dāng)時為什么她會坐在林府之外的地方,林家對林若清管教極嚴(yán),那個纖細(xì)得似乎要隨冰雪融化的孩子,如何被允許獨自一人坐在冰天雪地里?
“因為我在等你啊?!彼肋h(yuǎn)記得林若清對她狡黠一笑。
花奴被林家的老嬤嬤帶進(jìn)林府。那個老嬤嬤,心腸好,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暖和的特有的老人的氣息,若是花奴的奶奶還活著,她身上也應(yīng)該是那種氣息。老人待她極好,給她換上貼身的小棉襖,還有小棉裙子。她教她如何侍弄花草。她還教她做針線,梳各式發(fā)髻。老人總是說,若非有大能耐否則是沒有能力在林府出人頭地的?;ㄅ惺軓睦先耸中睦飩鱽淼臏嘏?。心里卻隱隱惴惴不安。她一直相信那個女人都在她身后注視著她。十幾年來,她總是感受到一雙眼睛,看著她,窺視著她,似乎要赤裸裸的鞭笞著她的靈魂。她甚至聽到那個女人心里的吶喊:“為什么你不動手,為什么不動手?”
花奴在林府待的初期,只是被老嬤嬤安排在花園子照料花卉。她一個小孩子,如何知道照料名貴的花草,不過跟著花園子其他女工后面學(xué)習(xí)。幸而她天資聰慧,凡事看一遍就會,日積月累下來,自然無師自通。
花奴還是挺喜歡那時候的生活,雖然是奴才,但是有一瓦遮掩的房子,一席安睡的床。若是不再次見到那個女人,她一定會忘記當(dāng)初的任務(wù)。
女人是突兀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明明是大白天,左右回廊兩邊都有來往的女婢們。那個女人依舊風(fēng)華絕代,睥睨的看著她。她臉上依舊是千年不化,冰雪堆積的寒冷。這世上似乎沒有什么可以令其融化?;ㄅ珖樀霉蛳聛?,在女人身上,她第一次聞到死亡的氣息,那是從地獄里帶起來的陰暗,只稍對方一個抬手,就會令她頓時灰飛煙滅了般。
“你在這里過著像狗一樣的生活,而他們卻心安理得。難道你不想報仇?難道你不記得,就是因為他們,你差點就要和你奶奶一起凍死在街頭。你難道不知道,其實你也是小姐。”
花奴聽了此話頓時慌亂起來,連忙擺手說道:“你胡說,我怎么可能是林家的小姐?!?p> “你不知道嗎?這家人的胳膊上都有一個天生的烙印。你的左胳膊上也有不是嗎?”女人說道。
花奴慌忙擼起胳膊,像是證實女人所說的話一般,在她雪白的胳膊上,泛起一個火焰型的黑色印記。
“你對我做了什么?我原來是沒有的。”花奴驚慌的撲過去,口里叫起來。
“隨著年歲增長,這東西就會自然顯現(xiàn)出來。他們家的人心狠手辣,你既然是私生子,自然就是見不得光的。我若是你,就會將這東西牢牢的遮蓋起來。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迸送肆艘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