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寺又熱情周到的留了這一眾聽經(jīng)的香客吃素齋。錦華見此不免有了小人之心,這回寺里對他們這一幫人如此大下血本,莫不是想著培養(yǎng)潛在信徒、以圖將來?
錦華奉母命去外面尋了劉老五,掏出幾個錢給了他(她母親總算沒有捐個精光),讓他自己買些吃食。一向不假辭色的劉老五這次也笑的瞇了眼,連連夸獎她“有心了”。
今天的經(jīng)歷讓錦華再次明確,錢真是個好東西。沒了錢,自己一家在初云寺肯定得不到這么好的禮遇,眼前的五爺爺也不會難得的朝自己露了笑臉。
回頭再去尋錦年,卻正見他無精打采的坐在初云寺院墻外的臺階上,以手托腮,眼睛倒是一直圍著張大川打轉(zhuǎn)。
錦華走過去跟張大川打了招呼,笑道,“錦年沒有打擾到大川哥做生意吧?”
張大川忙放下手里的籃子,緊張的搓了搓手,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子,“妹子說啥哩?啥打擾不打擾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說這個就外道了。錦年就坐在旁邊,也不亂動,礙不著我啥。”
錦華道,“是我。。。我母親特意讓他來找你,讓他跟著你學(xué)學(xué),年紀輕輕的就能把整個家都給撐起來,這才真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呢?!?p> “是嘛,哈哈,二嬸她真是,太客氣了!”張大川臉都要紅到脖子根底下了,汗流的更多了,幸虧他膚色常年風(fēng)吹日曬,黑的跟黑炭頭似的,倒也不顯眼。
錦年在他身后不屑的撇撇嘴。
錦華拉著錦年跟張大川寒暄了幾句就告了辭。錦年卻好似特別不服氣張大川,臨走還偷偷的轉(zhuǎn)過身來,朝他做了個鬼臉。
張大川卻無心搭理他,彎腰從筐里匆忙抓出一大把黃澄澄的杏來,著急的想喊住錦華,看看隨著錦華走動而翩飛的干凈的白布線裙子,終于又頹然的放下了手臂。
錦華一邊走,一邊問錦年,“感覺咋樣???你跟著大川哥看這半天。”
錦年沒吱聲,看她姐瞪眼盯著他那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這才勉強的想了想,便嘆了口氣,又咂了幾下嘴,“大川哥啊,挺不容易的。見人就賠笑臉,人家說三道四、挑三揀四的他也不惱,一直就那么咧著嘴笑啊,笑啊,笑得我都替他難受!”說著還作勢捂住了自己的腮幫子。
錦華本也沒指望他跟著張大川這一會兒的功夫就能脫胎換骨了,聞言實在有些喜出望外,“行啊,弟,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你還真看出不少東西來?!?p> 這下錦年受了鼓勵,再接再厲道,“大熱的天,他就在日頭底下站著,又累又熱,汗流浹背,連歇一會兒的功夫都沒有,曬得口干舌燥的,卻連筐里的杏也不舍的吃一個呢?!?p> “你覺得,換成你,讓你去賣果子養(yǎng)家,你行不?”
???錦年大驚失色,舉起雙手連連告饒,“姐啊,你饒了我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干不了這事??!”
錦華秀眉一立,不悅道,“咋了,都是人,他能行你為啥就不行?!”
錦年為難的撓撓頭,“光在大太陽底下遭這份罪我就受不了!退一萬步說,這罪我能受,可給別人賠笑臉這種事,打死我也不干!憑什么我就得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就是給我一百兩銀子,我也笑不出來!”
錦華便皺眉道,“眼下咱們沒分家,父親又有工錢,咱們?nèi)业故且率碂o憂。若是你生在大川哥那種家庭里,一家人都等著吃飯穿衣,你干不了不是也得干么?!你笑不出來不是也得笑么?!”
她心里時時想著分家的事情,想著若是分家時真的被凈身出戶,一家人該怎么過,自己能不能撐起整個家業(yè)來。所以對弟弟的期望也水漲船高,提出看似不合理的要求來。
錦年不明白姐姐為什么如此杞人憂天,自己家比起大房雖然樣樣不如,但也不至于墮落到跟那些貧苦農(nóng)戶一般的地步??!
他不服氣的在姐姐身后小聲嘟囔,“那我不會做別的么,干嘛非得讓我去做給人賠笑臉的小商小販???”
寺里的地方并不大,女眷們得以在廳里用飯,男人們的齋飯則都擺在了院子里。
錦華很高興錦年能有機會脫離母親獨自行動,歷練一下自己。
錦年第一次離了母親,頗有些無措,但看著姐姐望著自己的懷疑的眼神,想到剛才她對自己的質(zhì)疑,不禁氣惱起來,故意挺胸抬頭,學(xué)著周圍人的樣子,佯作鎮(zhèn)定的隨著別人去了。
剩下的女眷有十幾個人,屋子中間擺著由若干小幾拼成的一長溜黑漆幾案,眾人便紛紛對坐在長幾案的兩邊。緊挨著坐在一起的人,有不少便開始輕聲交談,結(jié)識新友。錦華發(fā)現(xiàn),這里還真是一個很好的交際場所。
很巧的是,緊挨著曾氏的也是一對母女,兩人的年紀看起來均與曾氏母女倆相仿。
那婦人生的一副好相貌,目若點漆,烏發(fā)如云,只用了一根綠玉簪挽了發(fā)髻,看起來很是端莊沉穩(wěn),身上雖然穿的很是素凈,但衣料柔軟服帖,很是不差。
那女孩生的也很好看,肌膚賽雪,眼睛很是靈動,不停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刻不得閑。
曾氏和錦華在觀察別人,也正逢那婦人正看過來,“這位夫人好。”那婦人聲音輕柔,聽起來很是悅耳。
曾氏也點頭還禮,“這位夫人有禮了?!?p> 兩個人很自然的就搭上了話。那位夫人夫家姓田,看來也是出自書香門第的。
兩個人俱是舉止文雅,談吐不俗,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初云山山清水秀,風(fēng)景宜人,還真是一個禮佛靜心的好地方啊?!?p> 曾氏頻頻頷首,“夫人說的對。不過這無邊景色也得是有心人才能入眼的。世間那些庸庸碌碌之徒,只怕心中只有錢財名利。。?!?p> 錦華聽她們兩個隨意的聊著,看母親談笑時神采飛揚,那眉間緊蹙的“川”形紋路似乎也輕淺了很多,便想,母親果然更適合這種生活啊,只可惜天不隨人愿,命比時強,每天只埋首在家務(wù)瑣事之中,憂心郁郁的過了一輩子。。。
初云寺的素齋做的還算用心,都是些時令菜蔬,顏色鮮亮,很對錦華的胃口。可是,顯然那女孩不太喜歡,撅著嘴挑挑揀揀的,很是不滿的樣子。
那位田夫人一面跟曾氏說話,一面不時的轉(zhuǎn)過頭來以目威壓自己的女兒,讓她安生一點。女孩顯然很怕母親,被母親一看,立刻就蔫頭耷腦的不敢左顧右盼了,讓錦華頗有點忍俊不禁。
等用完了餐飯,曾氏同田夫人親熱的道了別,相約著下個月進香時再來。
錦華和曾氏在院子里尋了一圈,才看見錦年和一個男子坐在古樹下的石桌旁,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
看見她們,錦年起身疾步迎了過來,臉上略帶著激動的紅暈。那個人也跟著站了起來,嘴角含笑,手心里敲著一把灑金折扇。
錦華和曾氏一看之下十分驚訝,這,這不就是那個桃花運極旺盛的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