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忽現(xiàn)異象

　　崔瑯搖搖頭，打了個寒噤，“那祖父呢？”

　　“家主外出，晚間方歸?！?p>　　“那完了。”崔瑯看了眼天色，拿出替人感到絕望的神態(tài)：“長兄可有的跪了?！?p>　　……

　　崔氏祠堂內(nèi)，香燭氣沉厚，靜謐可聞針落之音。

　　崔璟跪得筆直，正如幼時那般。

　　案桌之上，牌位一層層整齊擺放，最上方的崔氏先祖牌位罩有神龕，而崔璟的視線始終定在最下方的一座牌位之上。

　　那是他早已亡故的生母鄭氏。

　　四下無聲，崔璟始終一動未動，如一尊雕像，同這逐漸昏暗的祠堂融為了一體。

　　直到身后祠堂的門被推開，最后一縷暮光灑了進(jìn)來。

　　“起來吧?！?p>　　一道威嚴(yán)的老人聲音在背后響起。

　　崔璟遂起身，同來人行禮：“見過祖父?！?p>　　老人看著他，緩聲道：“又瘦了?！?p>　　崔璟周身的氣勢不再如先前那般冷硬：“這兩年來，讓祖父擔(dān)心了?！?p>　　“你若當(dāng)真這般認(rèn)為，便答應(yīng)祖父一件事?！辈煌诖逈櫟睦鋮柾饴?，這位崔氏真正的家主崔據(jù)情緒內(nèi)斂，喜怒不形于色，語氣威而不厲，卻壓迫感更甚——

　　“明日入宮，交還兵權(quán)，自請卸下玄策軍上將軍之職。”

　　短暫的死寂之后，崔璟道：“孫兒實難從命?！?p>　　崔據(jù)蒼老的眼中微涌動著：“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嗎？”

　　“孫兒十分清楚?！?p>　　“父親何必同這逆子多費口舌——”崔洐聞訊而來，面色依舊鐵青著。

　　崔瑯跟在他身后，躲在祠堂門外，偷偷望進(jìn)去。

　　而此時，元祥快步而來，看了眼祠堂中的情形，還是走了進(jìn)去，向崔璟稟道：“都督，圣人急召，傳都督入宮?！?p>　　崔璟抬手：“祖父，孫兒先行告退?！?p>　　“不準(zhǔn)——”崔洐厲聲欲阻止，卻被崔據(jù)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崔璟抬腳出了祠堂。

　　“長……長兄……”一向囂張跋扈的崔氏六郎，此刻如耗子見了貓，聲如蚊響。

　　崔璟微側(cè)首，看他一眼，“嗯”了一聲，抬腳離去。

　　見他走遠(yuǎn)，崔瑯才敢抬起頭來，舒一口氣。

　　“父親……”祠堂內(nèi)，崔洐皺眉道：“您今日不在家中，不知是何情形……他今日歸家，各房只有年輕子弟相迎，其余人一概未曾露面……自他投軍從武以來，族中不滿之聲無數(shù)，今日這般分明是——”

　　“那你也不該當(dāng)著族中子弟的面厲言訓(xùn)斥，罰他跪至此時。”崔據(jù)看向兒子，定聲道：“這不叫立威?！?p>　　崔洐眉頭緊鎖，卻也低下頭去：“是兒子思慮不周?！?p>　　……

　　出了府門，崔璟躍上馬背：“走?！?p>　　馬蹄踏著暮色，一群人馬很快離了安邑坊。

　　安邑坊北面東市，所在之處距宮城不算遠(yuǎn)，馬行三刻鐘未歇即達(dá)。

　　崔璟在宮門前下馬，早已候在此處的內(nèi)侍上前行禮：“可算等到崔大都督……都督請隨奴前去面圣。”

　　崔璟將馬交給元祥，隨那內(nèi)侍入宮。

　　“哎?！笨粗约掖蠖级阶哌h(yuǎn)，有一名年輕士兵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小聲納悶道：“元祥哥，我就不明白了，咱們都督這般英勇無雙，少年將才，智謀雙全，這些年不知立下多少奇功……我要是能有這般出息，那得是祖墳冒青煙，我阿爹都得連夜將族譜撕爛重擬，將第一頁寫上我的名字才好！怎到了都督這兒卻就，就好似……”

　　另一名士兵接話：“就好似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惡貫滿盈，磬竹難書哇……”

　　“你們懂什么。”元祥翻了個白眼：“都閉嘴吧?！?p>　　誰讓那是崔氏呢。

　　元祥看向早已消失在宮門后的身影，也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么多年了，都督與家中之事，大家都看在眼中。

　　其實吧，他也有點替自家都督覺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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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璟入得內(nèi)宮，來至宣政殿。

　　“臣崔璟參見陛下。”崔璟于御階下垂首行禮。

　　生于頂級士族，自幼即被崔氏當(dāng)作未來家主栽培的青年，縱是于皇權(quán)之前，那自生來便刻入骨髓的清貴之氣亦不曾被削弱分毫。

　　御階之上，為一面白玉雕就的巨幅萬里江山圖，其上正為大盛疆土。

　　玉圖上方，龍案之前，垂有一道珠簾。

　　圣冊皇帝坐于珠簾之后，天子冕旒之下一絲不茍的發(fā)髻已經(jīng)摻白。

　　“崔卿請起。”她的聲音并無蒼老之感，只有高不可攀的威嚴(yán)：“崔卿率軍凱旋，一路勞頓，朕本不該急召——”

　　“抵京之日，身為主帥自當(dāng)入宮面圣，是崔璟來遲。”披甲的青年身形挺闊，呈上奏書：“此戰(zhàn)細(xì)陳在此，請陛下過目?！?p>　　一名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官上前，接過奏書，含笑同崔璟點頭。

　　崔璟微頷首回應(yīng)。

　　女官將奏書呈與圣冊帝。

　　“崔卿與常將軍為此戰(zhàn)苦熬兩年之久，終將南蠻驅(qū)逐出我大盛疆土，實乃勞苦功高?！迸畚醇敝タ茨亲鄷?，語氣欣慰贊賞：“這些年來，若無崔卿攘外安內(nèi)，我大盛難有今時安穩(wěn)?！?p>　　“此非崔璟之功?！蹦乔嗄陮④娐曇舨恢?，卻答得毫無猶疑：“是先太子殿下留下的精銳之師在為大盛鎮(zhèn)守江山?！?p>　　圣冊皇帝面上笑意微凝，眼底閃過一瞬的黯然。

　　“是啊?！彼曇舻偷偷氐溃骸拔醿盒南荡笫?，心系江山安穩(wěn)……”

　　她未流露出太多情緒，透過珠簾，看向崔璟：“實則朕此番急召崔卿入宮，便正是為了大云寺之事——”

　　聽得“大云寺”三字，原本半垂著眼睛的崔璟立時抬眸。

　　珠簾后響起圣冊皇帝的聲音：“大云寺中，忽現(xiàn)異象。”

　　崔璟眼神微變：“異象？”

　　圣冊皇帝頷首，緩聲道：“半月前，無絕曾使僧人送信入宮……”

　　大殿之中，朱雀燭臺上的燈火忽明忽暗。

　　不多時，崔璟自宣政殿而出。

　　女官帶著宮娥跟了出來：“我送崔大都督出宮——”

　　崔璟拒絕：“不必?！?p>　　女官正欲再言是奉陛下之命相送，只見那青年已快步下了漢白玉階。

　　他闊步而行，提燈的內(nèi)侍需小跑著才能跟上。

　　女官靜立片刻，見那道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方才折回殿中。

　　“崔大都督心急出宮，未讓洛兒相送?！彼劣概?，抬手行禮。

　　圣冊帝未多言，靠在龍椅上闔目養(yǎng)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靜謐了片刻，女官輕聲道：“姑母也不必太過憂心了……”

　　圣冊帝只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女官便未再言，無聲退下，吩咐宮娥焚上了安神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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