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嬪疑似有孕,卻聯(lián)合太醫(yī)隱瞞下來的小道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的在紫禁城里飛來飛去的,連秀兒這個在延禧宮里不問世事一心保胎的秀貴人都聽說了,她還是聽九兒說的。
許是因離了慈仁宮,秀兒待九兒又一向極好,九兒在秀兒這里性子顯得活潑了許多,她又在外人面前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又不似琥珀出自坤寧宮,自有一股子莊重的氣派,九兒平平常常不惹人防備,眼里又有活,在延禧宮里人緣不錯,她記性又好嘴又嚴,竟成了秀兒身邊的小道消息之源了,連全嬤嬤有的時候都會特意問問九兒聽到了什么。
最難得的是九兒知道里外,除了秀兒問她,或得了秀兒首肯,從不輕易說自己聽到的事情,這回宜嬪有孕的事,正是她替秀兒梳頭的時候,瞧著旁邊沒人這才說了的。
“娘娘,宜小主為什么瞞著不肯說自己有孕的事???”
“她是謹慎吧。”秀兒說道,她關(guān)于清史記得不多,不過大概是知道康熙有很多很多個兒子的,最后都九龍奪嫡了,宜嬪有孕甚至生子對她來講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這事兒傳得竟這么遠,她都知道了,宮里的兩個鎮(zhèn)山太歲能不知道嗎?不知道那兩位是個什么想法,宜嬪不管有沒有孕,怕是快要有定論了。
可這次的事秀兒猜錯了,宮里的兩位鎮(zhèn)山太歲竟裝著不知道,佟貴妃雖是份位最高的,卻不是皇后,也不能拉著宜嬪說聽說你有孕了,瞞著人不好啊,你這么瞞著人是不是疑心有人要害你?。磕惆褜m里當什么地方了?有害于宮中的安定團結(jié)啊,也只得裝糊涂。
這么上下一起裝糊涂,竟裝到了端午節(jié)。
太皇太后親自主持著在御花園開了宮宴,宮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到齊了,連有孕的秀兒都得了個末座中靠前的位置,太皇太后還不忘叮囑一句:“秀貴人何在?”
秀兒站起身從自己的位置到了筵席中間,曲膝施了個蹲安禮,“奴才在。”
太皇太后拿了西洋老花鏡戴上,上下打量著秀兒,見秀兒穿著湘色的旗袍,梳了小兩把頭,頭發(fā)上除了應(yīng)節(jié)氣的茱萸再無別的飾物,素素淡淡的一個人,偏長得水水靈靈的招人喜愛,她此時懷孕已經(jīng)四個月,肚子稍有些凸起,只因旗袍寬大,未曾顯出來,臉倒是比往日圓了些,兩頰紅潤眼睛晶亮,養(yǎng)得極好的樣子。
“好,你這一胎懷相好得很?!碧侍鬂M意地笑道,“佟貴妃、榮嬪,你們倆個都是有功的,等秀貴人這一胎平安生下來了,哀家自然要好好論功行賞。”
佟佳氏和馬佳氏也站了起來,施禮謝恩。
“秀貴人懷著胎呢,不要給她雄黃酒喝,只給她蜂蜜水就是了?!碧侍蠖诘溃娙说难酃恺R刷刷地聚集到了宜嬪身上,宜嬪端正地坐著,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好了,你懷著身子呢,久站不好,跪安入席吧?!碧侍笊钌羁戳艘藡逡谎?,她不信宜嬪真那么傻,懷著身孕呢還不知輕重地瞞著,她都點出來了有孕之人不能喝雄黃酒還不想法子把這事給說出來,結(jié)果宜嬪還是那樣子,太皇太后倒覺得有可能說她有孕的事是假的了。
秀兒入了席,佯裝對這些事情絲毫不知,人家喝酒她就喝蜂蜜水,太皇太后賜了粽子她就拿了銀箸夾了沾沾唇,眼下佟佳氏是不會害她,可這宮里水深,誰知道誰是什么心思?雖說皇子好生難養(yǎng),可要是母親不謹慎旁人怎么會不下手。
全嬤嬤無聲無息地把一盤肉脯往秀兒跟前推了推,秀兒知道全嬤嬤的意思是這肉脯是可靠的,也就夾到碟子里慢慢吃了,李嬤嬤替她又繼了一杯蜂蜜水,這蜂蜜水就是可靠的了,有這些積年的老嬤嬤看著,秀兒因離了延禧宮提起來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佟佳氏耳目靈敏,她又特意注意秀兒這邊自然注意到了兩個老嬤嬤的動作,這兩個老嬤嬤她心里清楚的很,一個是太皇太后的人,一個是皇太后的人,跟烏雅家又有些瓜葛,**兩大鎮(zhèn)山太歲的態(tài)度這么明顯,誰敢下手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腦袋,她先前的小動作已經(jīng)被說成是盡心照應(yīng)了,怎會再下手把好局變成難局。
她又看向宜嬪,宜嬪那筷子看起來在夾東西,可并沒有什么東西真正入口,身邊的小宮女倒水的手……她眼睛微瞇了一下,竟把這些把戲玩到太皇太后跟前了,自尋死路,太皇太后最恨的就是使小手段,不把事情辦在明處,宮里都傳遍了,宜嬪就坡下驢召太醫(yī)給自己看診,把自己有孕的事做實了就完了,結(jié)果還在裝。
正這個時候那個給宜嬪倒水的小宮女腳下不知道怎么的一滑,直挺挺地摔倒了,手里的酒壺摔得粉碎。
太皇太后的臉立刻就難看起來,連皇太后都皺起了眉,雙手合什默念了佛號,這大過節(jié)的,打碎東西是大大的不吉。
早就有太監(jiān)把那個闖禍的宮女給拖了下去,想來一頓板子都是輕的,秀兒認得那宮女,應(yīng)是宜嬪的心腹,素來做事穩(wěn)當?shù)?,怎么就這個時候摔了呢?
一個宮女摔了,自有另一個宮女補上,這宮女卻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她站在宜嬪身后把盞,一杯顏色微黃的雄黃酒就這么給宜嬪滿上了。
佟佳氏站起身祝酒,別的后妃也跟著站了起來,“妾身祝太皇太后吉祥?!闭f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太皇太后笑吟吟地喝了她這杯酒,“吉祥吉祥大家吉祥!”
后妃們也都將酒喝了,喝完之后又齊刷刷地看向宜嬪,宜嬪倒是個厲害的,眉頭皺也不皺地把酒喝了下去。
她這么一喝,關(guān)于她有孕的傳言倒消散了幾分,試問誰能明知自己有孕,還非要喝雄黃酒呢。
可這心思剛消散,宜嬪忽然干嘔了起來,剛喝下去的酒大半給吐了出來,她這一嘔不要緊,原本只是偶爾晨嘔的秀兒受不了了,也跟著犯惡心。
太皇太后見此情形,連忙宣了太醫(yī),太醫(yī)診斷的結(jié)果卻讓又對宜嬪有孕的事起疑心的眾人,吃了一大驚。
“奴才回太皇太后的話,宜小主有脾胃不和氣滯血瘀之癥,因雄黃酒性涼,是以干嘔,秀小主則是有孕嘔吐,并無大礙。”
宜嬪千真萬確的沒懷孕,可瞧著宜嬪的表情,竟比太皇太后還要驚訝失望千百倍……秀兒想,宜嬪的謹慎怕是因為真的沒確診吧,今天倒被確診了,氣滯血淤……她沒看過清穿文可是紅樓夢看過十幾遍,尤二姐的孩子豈非正是這么沒的?萬一是誤診……
她心里這么想著,這件事卻沒有她說話的余地,太皇太后已經(jīng)命太醫(yī)開方子了,要替宜嬪診治。
經(jīng)過這件事一攪和,太皇太后的小宴也開不下去了,道了乏讓眾妃跪安了。
秀兒回了延禧宮,琥珀自備了熱騰騰的飯食等著她,秀兒略用了一些,卻覺得平時極愛吃的清粥吃到喝里跟嚼蠟一般,這孩子怎么到四個月的時候開始鬧脾氣了,“可有酸黃瓜?”秀兒不知怎地想起了酸黃瓜。
“自是有的?!睂m妃有孕口味千變?nèi)f化,不愛吃酸的的秀兒,忽然想吃酸黃瓜了,有經(jīng)驗的李嬤嬤也能變出來,除了酸黃瓜還有漬梅子等等。
秀兒粥沒吃幾口酸黃瓜吃了一小碟,自己瞧著干干凈凈的小碟子,都覺得自己怪,怎么出次門肚子的孩子像是一夜長大了似的,竟個性十足了起來。
到了寫大字的時候卻是怎么寫也寫不好,紙撕了一張又一張,莫名的煩燥,全嬤嬤知道有孕之人氣燥,也不逼她,就是笑吟吟地瞧著她,瞧得秀兒倒不好意思繼續(xù)撕描紅的本子了,只得耐著性子寫字,一股一股的酸意卻直往上涌。
“小主心煩就不要寫了,喝杯姜茶吧。”李嬤嬤端來的水是她密制的姜茶,又得了秀兒的叮囑放了枸杞紅棗等,非常滋補。
秀兒喝了一口,這才把酸意壓了下去,“這孩子怎么今日胡鬧了起來?!?p> “小阿哥這是長大了,知道耍性子了?!崩顙邒咝Φ?,在孕婦里秀兒是好伺候的了,除了頭兩個月會有晨嘔,并無別的癥狀,這個時候犯點難受太平常了。
“才四個月就這般胡鬧,長大了可怎么得了?!?p> “朕的小阿哥怎么胡鬧了?”康熙自從上次聽到了一番“姐妹情深”之言,就熱愛起了神出鬼沒,輕易不讓人通傳。
“奴才給皇上請安?!毙銉簞傄磺ナ┒Y,康熙就扶住了她。
“你懷著身子,不必如此多禮?!笨滴跏莻€孤兒,最是重視家庭,秀兒又得他的寵,自然對她肚子里的孩子愛重,“朕聽說今日皇瑪嬤辦得宮宴有些不順?”
“只是宜小主喝不得雄黃酒有些嘔,奴才是個沒用的,見她嘔起來也跟著犯惡心,這才驚動了太皇太后召太醫(yī)給我們看診?!笨滴鯇m宴時發(fā)生的事怕是比秀兒還清楚,秀兒老老實實的說了,還是一貫的拿所有人都當好人的調(diào)子。
“你就沒聽說別的傳言?”康熙摟了摟秀兒的腰,秀兒的腰已經(jīng)有些粗了,可他摟著更高興。
“奴才整日在屋里養(yǎng)胎,若非奴才們機靈,怕是連今日是端午都渾忘了?!毙銉翰缓靡馑嫉卣f道,“傳言若能傳到我這里,怕是人人都知道了?!?p> “你確實過得糊涂?!笨滴觞c了點她的鼻尖,“幸虧傻人有傻福,太皇太后和太后派了鎮(zhèn)山太歲給你,聽說佟貴妃還給了你廚娘?”
“是的呢,滿柱家的手藝好,最會燉湯羹了?!?p> “你這傻子啊?!笨滴跗綍r不管**的事,不代表不關(guān)心,秀兒這樣的旁人送來的廚子也用的,真的是萬中無一實心信人的,想到這里康熙皺了皺眉,宜嬪的事是怎么回事他也有些沒搞清楚。
“人說有孕會傻三年,奴才本來就不聰明,有了孕自然是傻的?!毙銉盒÷曊f道。
“傻人有傻福,傻人有傻福啊?!笨滴跻呀?jīng)說了三句傻人有傻福了,秀兒當然能聽出他話中有話。
康熙又拿了秀兒的描紅本子看,秀兒是初學者,寫得算是認真的,一筆一畫的規(guī)規(guī)矩矩,“嗯,寫得好,梁九功你記著明日把朕收著的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送來給秀貴人用?!?p> “嗻?!绷壕殴κ莻€國字臉看起來極方正的一個太監(jiān),但秀兒知道此人心思細密,很多康熙的事情,旁人不見得知道,他卻一清二楚,梁九功對她一直客氣,她對梁九功也是和氣中保持著距離。
“皇上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奴才這點文墨用些普通的就行了,沒得糟塌東西?!?p> “那些東西下面都是幾十套幾十套的孝敬,朕能有多少?都是白放著的,給了你也不算明珠暗投?!毙銉涸绞钦\惶誠恐知道本份,康熙越是喜歡,這宮里女人多,宮女子受寵不知深淺的他也曾見過,秀兒這樣的實在難得。
秀兒心里也明鏡似的,她深入分析過自己,宮女出身是硬傷,唯有表現(xiàn)得溫婉知本份才能站穩(wěn),不管以后如何,現(xiàn)在正是低頭的時候,宜嬪那個路數(shù)她學不來,也不能學,男人找那么多女人是為什么,要是千人一面還不如找一個人呢,秀兒說到底沒把康熙當成自己的男人,無非是炮友罷了,這個炮友還能給她帶來各種好處,皮相也沒有差到不能忍,可憐她上一世剛強了一輩子,不管外人怎么說她,她自己是從來沒搞過潛規(guī)則上位那一套,在古代里都不是潛了,而是明規(guī)則上位。
康熙又摟著秀兒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不早了,親了親秀兒的臉頰,“朕今日翻了戴佳氏的牌子,明日再來找你說話?!?p> 這話他說得光明正大,秀兒要不是受了古代教育真要撫額了,“奴才恭送皇……”上字還沒說出口,康熙身邊的另一個得寵的太監(jiān)李進朝滿頭大汗地進來了。
“皇上……”
“出什么事了?”
“宜小主……小產(chǎn)了!”
別說康熙受打擊,秀兒也晃了晃,宜嬪到底是被算計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她如今懷著孕,最怕聽的就是這樣的消息。
作者的話:我這次烏龍了,已經(jīng)寫完了卻忘了更新,要不是自己睡前看了一眼今天就開天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