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東西?”江承紫自言自語轉(zhuǎn)過身去,就瞧見阿念燈籠也沒提,就那么快步跑過來,期間踢到花臺,差點絆倒。
他手中倒真是拿著一個小小的包裹,那包裹外面是藍(lán)底白碎花的包布,與江承紫先前包馬鈴薯與紅薯的布一般花色。
看到此來,她陡然一驚。這東西可事關(guān)自己的前途命運,以及楊清讓的錦繡前程,還可能是將來能幫助漢王的利器呢。
“先前,你從盾陣?yán)锍鰜頃r,不小心掉了。當(dāng)時,又與那姚子秋說話,便忘了還給你?!彼f著,將那包裹遞過來。
江承紫將燈籠放到一旁,便將包裹接過來,趕緊將包布打開,瞧了一眼,感覺馬鈴薯與紅薯都無大礙,便是長長松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還完好無損?!?p> “這是什么?”阿念原本以為里面會是錢財珠寶,或者是女兒家的胭脂水粉,再不濟也得是什么首飾。但他卻沒想到這女娃毫不避嫌當(dāng)他面打開,而里面居然是不知名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植物的根。
“好東西。”江承紫對他笑,然后很恭敬地說,“謝謝,阿念公子。這是我?guī)煾概c我斷絕關(guān)系前,贈給我的三樣物什中,其中的兩樣?!?p> “呀,那就不是凡間之物。難怪我不曾見過?!彼粤艘惑@。原本他對她尋仙這件事就將信將疑,但又不得不信,因為他本身就經(jīng)過太多奇異之事。
“這就是凡物。只是非中原所有,又生長在極其罕見之地,常人無法取得罷了。師父贈予我,其實是師父胸懷寬闊,想贈予世人。”江承紫胡說一通,為以后自己找李世民合作,進行大面積推廣先做一做鋪墊。
她這幾日,尤其是先前生死一線時,想得很清楚了。這一世,既然有一番奇遇,就不能辜負(fù)蒼天的賜予,定要活得風(fēng)生水起,有滋有味,自由自在。
“贈予世人?這是至寶啊?!彼苁且苫?,即便他經(jīng)歷太多,她卻是他始終參不透之人。在他看來,此等至寶,怎可爛俗于天下?
“這,說來話長?!苯凶弦粫r之間沒想好如何說得滴水不漏,便一邊將包裹放入懷中,一邊以這樣一句話搪塞過去。
“哦?!卑⒛钜沧R趣,知曉人家這樣說,就是不愿意再說了,便也不多問,只與她并肩向前走,一起去找她的阿娘與大兄。并肩在廊檐下,九歲的她還太小,個子也不高,只能到他的肩膀。
他無端地想起昔年,那時的自己從未與她并肩走過,也不曾正眼看她一眼,到今時今日,也不知她到底多高,可有及他的肩。
想到昔年,他只覺得心里層層疊疊的疼痛,疼得恨不得給自己一刀。因他這般分心,下臺階時,竟然一下子踏空,差點摔倒。
江承紫眼神很好,從方才就覺察出阿念魂不守舍,像是有心事。這會兒瞧見他居然連臺階都沒看,不由得伸手拽了他的衣袖,喊了一聲:“小心。”
“我,我沒事?!彼行擂危讲胚€夸下??谡f要保護她一家,如今下個臺階都要跌倒,她又如何有安全感啊。
江承紫只覺得眼前的少年不再是垂柳客棧那近乎妖邪的少年公子,冷靜自持。如今的阿念倒像是個傻呆呆的少年。
她不由得“噗嗤”一笑,說:“我也沒問你呢?!?p> “我——”他被她這句話噎得不知說什么,只得尷尬地支吾一會兒,才咳嗽兩聲,無比落寞的語氣說,“我方才想起她。我竟不知她多高,我——,從未與她并肩行走過。那時,我怕看到她,總躲她——”
他語氣越發(fā)落寞,說到此處,卻已說不下去,只低了頭站在一旁的花樹下?;涫⒎胖鴾\紫色的不知名花,那花在燈籠不明的光線里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慘淡。
她也停下腳步,不知該說什么,彼此停步沉默里,只覺得周圍更加涼寒。江承紫她說出第一句“我方才想起她”時,她就知道阿念說的是他那亡妻。雖然她之前一直在質(zhì)疑這亡妻的存在與否。但種種跡象表明,或者這亡妻還是真的存在的。
再加上阿念是刺字之人,是經(jīng)歷過巨大變故的人。那么,或者阿念的身形受到了影響,其實這人比看起來要大得多。再者,或者這一場變故也與那亡妻有關(guān)吧。
江承紫兀自沉默,默默地想一想阿念說起的與他亡妻有關(guān)的事,稍稍往深里想一想,便覺得心里有種莫名的刺痛,讓她覺得前面似乎有看不見底的深淵,十分恐怖。
她嚇得一頓,稍稍調(diào)整呼吸,穩(wěn)住心性。卻聽見在沉默良久后的阿念緩緩地說:“到如今,我唯一能想起的是初見與死別?!?p> 他說到此處,眼淚簌簌落下,喉嚨里有竭力壓抑的嗚咽聲,像是某種受了傷的獸類在嘶鳴。
江承紫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瞧著一樹紫色的花在寒涼的山風(fēng)中簌簌飄落,像一場盛大的哀傷。
她想: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做一個聽眾吧?;蛘撸谶^去他所經(jīng)歷的歲月里,他都將這些遺憾與美好、愧疚都放在心底,從不曾啟封。便在內(nèi)心深淵里腐爛、發(fā)酵,成為蝕心的蠱毒,時時啃噬他的心。
如今,他應(yīng)該是到達一個臨界點,需要傾訴。不然,肯定成瘋魔。
所以,江承紫就站在漫天的紫色花雨里,靜靜地瞧著眼前的面具少年,等待他的傾訴。他隔了好久,才瞧著近處一盞搖曳的燈籠,用一種帶著略略暖意的聲音說起他們的初見。他說:“我不情愿地挑落她的蓋頭,紅燭搖曳,醉眼朦朧里,我只瞧見她那一張臉,如同此生見過的最燦爛的云霞,還有那一雙眸,熠熠生輝,仿若天空最明亮的星斗?!?p> 他說到此處時,唇邊有溫暖的笑,隨后有點自嘲地繼續(xù)說:“那時,我若癡愚之人。一瞬間,先前想的楚河漢界,當(dāng)她從不存在的想法土崩瓦解。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心也可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