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平原上終于恢復了寧靜,落日映照在殘破的旌旗上,血色斑駁,被污血染透的大地遍地,只聽到風的呼嘯和戰(zhàn)馬垂死前的悲鳴。
盧植終究是一代名將,他從張寶軍突然加快行軍的跡象中,敏銳的察覺出異樣。他當機立斷,派出僅存的所有騎兵約八百人,立即一路追蹤。這使正在尋找盧植主力的馬鈞大喜過望,他毫不猶豫的率八百騎兵直撲張寶后軍,這區(qū)區(qū)八百人,竟然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張寶的后軍面對南鷹的騎兵已經(jīng)是左支右絀,而來自身后的突然攻擊,使得原本搖搖欲墜的防線立即陷于崩潰。
經(jīng)過月余以來一連串的激烈交戰(zhàn),曾經(jīng)虎視司隸、雄踞冀州的太平道河北主力大軍灰飛煙滅,先后有嚴立的三萬五千人馬、甘陵守軍兩萬、廣陽黃巾兩萬、下曲陽黃巾兩萬和張寶的十萬主力共約二十萬黃巾軍被擊潰或是全殲,其中戰(zhàn)死者最少達到了七萬,被俘者五萬,漢軍收編約一萬,其余約七萬潰軍不是四面逃散便是遁入太行山脈,短期內(nèi)再也無法東山再起。
雖然河北各地仍有部分區(qū)域被黃巾軍所控制,但是均已陷入各自為戰(zhàn)、孤立無援的劣勢,被官軍一一平定只是時間問題。唯一仍有一戰(zhàn)之力的,便只有張梁固守的下曲陽。
朝庭之前所掌握的情況顯然有誤,從各地上報的數(shù)字顯示,全國的黃巾軍一共只有三十余萬,但是從河北一地便有賊軍超過二十萬之眾可以看出,這個數(shù)字不是誤報,就是被人為的縮減了。
而太平道最為慘重的損失,就是地公將軍張寶的戰(zhàn)死。張角雖是天公將軍之尊,卻甚少干預兵事,河北黃巾幾乎全是由張寶和張梁發(fā)號施令。是以張寶一死,其黃巾主力雖然仍有數(shù)萬之眾,卻立時分崩離析,不戰(zhàn)自亂。
對此,南鷹可以說是一籌莫展,此役雖然大獲全勝,但漢軍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傷亡。六千名最精銳的騎兵殺敵兩萬之后,只剩三千有余,連盧植的八百援兵也戰(zhàn)死了一半,而且大半帶傷。能夠勉強看守住兩萬名戰(zhàn)俘已經(jīng)達到了極限,對于四散而逃的兩萬潰兵根本無力追擊。
最令南鷹心煩意亂的是張寶臨死的遺言,他面對南鷹的一再追問,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大賢良師!”
難道張角并不在下曲陽?那么南鷹如何才能拿下他,并逼問出所謂神仙的秘密呢?南鷹心底的希望之火剛剛?cè)剂?,怎能再次黯然熄滅?p> 南鷹望著死尸盈野的平原,心中象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喘不過氣。自來到這個時代,他第一次體會到了身心俱疲的無力之感。
清脆的馬蹄聲傳來,一名漢兵騎士遠遠停下,他輕盈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路小跑過來。
“稟鷹揚校尉大人!”那士兵恭敬的行了一禮,抬起頭時,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之色,“北中郎將盧植大人已在五里外下寨,請大人和越騎校尉伍大人立即前去大帳議事!”
“哦!本將知道了!”南鷹有些疲倦點了點頭,“你先回去通稟,就說我和伍校尉隨后便到!”
待那士兵策馬遠去,南鷹突然一把揪過身旁的呼勒赤,惡狠狠道:“去!讓兄弟們趕緊把本將傳給你們的馬蹬都收了,有人敢泄露半個字,老子弄死他!”
瞧著呼勒赤抱頭鼠竄的身影,南鷹不由微微一笑,看來經(jīng)過這一連串的生死與共,這些勇猛的將士們最終也逃不出自己的魔掌??!
“末將見過北中郎將大人!”南鷹和伍環(huán)一齊大步邁入帳中,向盧植一齊施禮道,“末將等幸不辱命,特來交令!”
盧植正一人端坐于大帳之內(nèi),伏頭奮筆疾書,聞言大笑著立起,抬手將手中狼毫擲開,欣然道:“兩位將軍來得正好!本將剛剛為你們親手書好了請功的奏表!”
他突然目光一凝,盯著南鷹和伍環(huán)滿身尚未拭去的血污,說不出話來。
良久,才輕輕嘆息道:“本將慚愧,身為全軍主將卻不能身先士卒,全靠各位將軍用命,這才挽回了河北的局勢!”
盧植怔怔的望著南鷹道:“尤其是對南校尉,本將更是心中有愧啊!”
南鷹心中一陣激蕩,盧植才真的是一位君子,一位儒將,更是一個品行正直的長者!他可以不畏權(quán)貴的蔑視自己,又能因為看錯自己而坦陳誤會,如今更是襟懷坦白的推心置腹,確是令人好生欽服!
他以前所未有的鄭重之色,恭敬的又施了一禮,沉聲道:“將軍大人言重了!一切為了大漢江山和天下百姓!”
“說得好!”盧植忘形的雙手一拍,“這話若是別人說出,本將只怕會笑破肚子,換了你南鷹說,本將卻是服氣!”
南鷹苦笑道:“大人請不要再抬舉末將,否則末將真要如同飛鷹一般,脅生雙翼飛上云端了!”
幾人同聲大笑。
盧植笑了一陣才正色道:“非是本將不念你們苦戰(zhàn)勞累,急召你們來此,實在是形勢逼人?。 ?p> 南鷹和伍環(huán)同時一驚,脫口道:“剛剛大勝,怎會形勢逼人呢?”
盧植微笑道:“不錯!就是因為大勝,所以攻下下曲陽將會是我軍在河北的最后一次大戰(zhàn),之后我軍必定會揮師南下,與東、南兩路大軍并肩作戰(zhàn)!”
南鷹心中更驚,道:“難道那兩路戰(zhàn)事吃緊?”
盧植的笑容漸漸斂去,肅然道:“雖然本將尚未收到詳細戰(zhàn)報,但是這兩路大軍正在與敵苦戰(zhàn)是毫無疑問的了!”
南鷹一陣焦慮,南路軍也就罷了,就是皇甫嵩等人全死了也和他沒有半個銅錢的關(guān)系,但是東路軍卻是強仝和趙明在以少數(shù)兵馬纏戰(zhàn)敵軍,前景不容樂觀,而且這兩人都是自己的人,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怎生是好?
他急急道:“將軍,不知我軍何時準備攻打下曲陽呢?末將先行請戰(zhàn)!”
“你?。 北R植擺了擺手,“什么都好!這性子卻是要收一收!本將當然也想攻打下曲陽,可是一來我軍剛剛結(jié)束大戰(zhàn),急待休整,二來這下曲陽的情報半點全無,怎可輕言攻打呢?”
南鷹清醒過來,赧然道:“是末將草率了!不知道將軍打算如何收集下曲陽的情報?”
“終于問到點子上了!”盧植微笑道,“不然本將為何找你們兩位前來?你們與敵軍連續(xù)激戰(zhàn),又抓獲大批俘虜,不知對下曲陽的情況是否已經(jīng)了解?”
南鷹和伍環(huán)相視一眼,一齊無奈搖頭。
伍環(huán)突然冷笑道:“說到軍情,不是應該由董副將親自負責嗎?怎么沒有看到他的人影呢?”
南鷹點了點頭,自己雖然也被臨時提為副將,可是董卓的副將是朝庭親封的,盧植也無權(quán)免去。是以董卓仍以副將身份和賈詡共理軍機。對了,怎么也沒有看到賈詡呢?
盧植仿佛看出了他們的心思,苦笑道:“董、賈兩位如今都不在軍中,他們已經(jīng)遠行數(shù)十里外,去恭迎天使去了!”
“又派了天使!”伍環(huán)瞧了一眼南鷹,滿面堆笑道:“要提前恭賀南校尉了,必定是因為盧將軍為你報上了奇襲甘陵之功,朝庭才再次遣使嘉獎!”
盧植搖頭道:“只怕不止如此,我聽說此次天使是小黃門左豐,這小黃門一職受尚書事,只怕來此的目的還有監(jiān)察之意!”
“呸!”南鷹冷笑道,“他監(jiān)察個屁!第一個應該被監(jiān)察的就是董卓,我們打了勝仗他憑什么來監(jiān)察?”
伍環(huán)突然用擔憂的神色掃了一眼南鷹,南鷹不由心中一動,難道伍環(huán)知道什么自己不知的隱密?
盧植愣了一會兒,才道:“不用管他!我們先議眼前之事,如何才能快速掌握下曲陽的黃巾軍軍情呢?這可關(guān)系到我們在河北的最終戰(zhàn)果!”
“不錯!”伍環(huán)亦開口道,“如今張寶戰(zhàn)死,黃巾賊大敗,附近的殘部應該全部退守下曲陽??墒侨绱艘粊?,此城必定防守嚴密,憑張梁的狡詐多謀,我軍的斥侯不可能有機會混入城中!”
南鷹眼睛一亮,說到這潛伏滲透,可不就是自己的拿手絕活嗎?而且這絕對是一個天賜良機,自己正可潛入下曲陽城中,打探張角的下落。
他輕輕一笑道:“若是盧將軍信得過我南鷹,此事便由末將親自來辦如何?”
“什么!”盧植和伍環(huán)一齊吃驚的睜大了雙眼,“你說親自來辦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親入虎穴!”
“有什么關(guān)系!”南鷹輕松的聳了聳肩,“可能兩位將軍仍然并不了解我南鷹。不怕坦白告訴兩位一個秘密,說到領(lǐng)兵打仗,其實真是有些難為在下了!”
“但要說到刺探軍情!”他望著二人越睜越大的眼睛,忍笑道:“相信這才是在下的看家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