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jié) 撕裂的天空 仿佛神落下淚（上）
拜克斯如蒼穹墜落的鋒利箭矢，用標志性尖銳嘴喙襲擊與羅伊娜同行的陌生男人。
流螢成員尼奧爾德敏銳地感知到潛在威脅，提前做出御敵準備，但沒料到襲擊者并非城邦軍，而是一只空中來客。他的臉部和頸部遭到尖刺攻擊后，留下幾道深色血印。
尼奧爾德以為白色信鴿是城邦軍的探子，忍住傷痛拔出鐵劍，準備砍向不停撲騰翅膀的囂張小鳥。
“住手！拜克斯是朋友，不是敵人?！绷_伊娜突然擋在身前，嚇得他趕緊收劍。
然而拜克斯似乎不準備收手，趁對方停頓之際再度使出嘴喙突刺，還不忘提醒著身后的少女。
“他是流螢！來諾歐通的目標是偷竊遺跡圣器，我們趕緊離開這里。”
尼奧爾德難以置信眼前景象，再度揮起武器試圖攻擊眼前的“怪物”。
“鴿子會說話，怎么回事！”
一番糾纏反復，精疲力竭的兩個男人終于休戰(zhàn)。
“好啦，都別鬧別扭了～”
夾在兩個男人（一人一鳥）間，負責調(diào)停和緩和緊張氛圍，令羅伊娜哭笑不得。
拜克斯和尼奧爾德正為剛才的不愉快而冷戰(zhàn)。她好心勸說解釋才勉強拉開兩人，耳根恢復了平靜。
尼奧爾德的臉頰和脖頸多出不少瘀傷，雖不危及生命，淤血仍然在從傷口溢出。羅伊娜從郵差包里取出緊急醫(yī)療用品，為他處理傷勢。
“好疼，別隨便亂碰！”搶過消毒棉花，沮喪的流民紅著臉為自己止血。
“哼，這種小偷就是活該，居然還態(tài)度如此惡劣?！?p> 拜克斯繼續(xù)喋喋不休起來，羅伊娜趕緊把拍檔帶至角落，分開這兩人是維持氣氛和平的最好方法。
“少說幾話吧…這次確實是拜克斯的錯，不分青紅皂白就突然襲擊別人?！?p> “喂喂…涉世未深的姑娘，怎么有了新男人就忘記老擔當了！”
“瞎說什么呀！”
羅伊娜口吐飛沫，拼命辯解白色信鴿帶來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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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坐落于諾歐通西南區(qū)，緊挨石英城墻遺跡。山體西面狹長的低洼地域是游民區(qū)，東面則有蓓露丹迪修道院和居民住宅。
修道院后院山坡作為整片高地向外延伸的地區(qū)，亦稱為諾歐通制高點。不過由于地殼演變緣故，高地與后院山坡本身相互獨立、并不相連。
高地按海拔區(qū)隔，可以分為低勢區(qū)、高勢區(qū)和滑坡區(qū)。其中高勢區(qū)生長著茂密的銀杏和松樹林，植被將天空遮擋，常年昏暗無光。
一行人正從低勢區(qū)往高勢區(qū)攀爬，他們始終未發(fā)現(xiàn)流民男孩尤里的蹤跡，唯有繼續(xù)探索高處地形復雜的森林地帶。
拜克斯總算冷靜了下來，向郵差少女訴說諾歐通天空上目睹的所有事情，包括威利斯和特妮莎遭城邦軍逮捕，以及都市各處陷入混亂的局面。
羅伊娜聽聞身邊親密之人遭到牽連，沒能忍住情緒，落下焦慮和傷心的眼淚。她想立刻趕往石英城墻，用自己來交換無辜的城民，獨自面對所有惡意與誣陷。
“別做傻事，特妮莎他們在守護你?，F(xiàn)在自投羅網(wǎng)，豈不是白費所有努力?！?p> “可是，我該怎么做…?”少女垂下眼簾，故作堅強地擦干兩道淚痕。
“帶著遺跡圣器逃出都市。只要離開諾歐通，人質(zhì)對于遺跡城邦而言便失去了價值，他們自然就會放人。”
“那要等諾恩斯先生過來。從百事典當鋪走散后，還沒…”
“瓦爾基里那家伙不值得信賴，他不過是圣都的一條走狗，根本沒法守護你。我們可以直接帶著圣器出城，然后去鄰近遺跡避風頭，聽說游民區(qū)就有離開諾歐通的密道…”
“不行！遺跡圣器…岡格尼爾沙漏是諾恩斯先生委托寄送的信件，并非歸我所有。郵差不能私自占有客戶之物，即便是圣器?！?p> “你吶…”白色信鴿用翅膀“撐住”額頭，像無奈的父親拗不過倔強女兒，“城邦軍大舉入侵，瓦爾基里很可能迫于形勢而選擇自保，或許根本不會來找你！”
“他一定會來！任何客戶都不可能輕易舍棄自己的信件，況且這東西如此重要。”羅伊娜拍拍郵差包里鼓起的包裹，“而且我還要找到尤里，這之前都不會離開?！?p> 說完結(jié)論，她不再與拍檔多廢話，轉(zhuǎn)身追上走在前面的尼奧爾德身邊。
“哎…女孩大了，都會喜歡壞男人嗎？”
拜克斯語重心長地嘆息，跟著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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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歐通進入深夜，成片烏云擋住天際的行星烏爾德。天空開始降下蒙蒙細雨，遂即緩緩增大。
早餐時廣播內(nèi)報道過天氣預警，晚間時刻諾歐通將有降雨，區(qū)域覆蓋整座都市，預計降水量中等。羅伊娜原本并沒介意，她滿心期待自己騎著電摩托前往首都格拉茲海姆，踏上人生首次城際委托的征途。
如今卻鬼使神差地深陷一連串事件中，成為名副其實的通緝犯。這場雨，無疑映照了此刻真實的倒霉命運。
“尤里！聽到嗎，尤里！”
雨水侵襲高地，本就凹凸不平的地表瞬間變得泥濘不堪，稍不注意便會打滑摔跤。羅伊娜努力在大雨中叫喚，期待聽到男孩回應，她已經(jīng)尋找超過兩小時，仍然一無所獲。
“尤里！”始終默不作聲的尼奧爾德也忍不住喊出來，期望盡快結(jié)束煎熬，打道回府，“可惡！那孩子真的在高地嗎？會不會那幫游民搞錯了?！?p> “在往里找找，尤里性格好動，確實喜歡來高地探險。”羅伊娜回憶起昨天修道院尋寶的經(jīng)歷，當時也由這位小男孩主謀，“如果高勢區(qū)盡頭還沒找到，只能回游民區(qū)另想辦法了?！?p> 尼奧爾德沒有再抱怨，默默地繼續(xù)跟隨。選擇雨水氣候下山確實更危險，還不如繼續(xù)向上攀爬來得穩(wěn)妥。
兩人和信鴿一同抵達制高點，這里周圍沒有樹林，整座都市遠景一覽無遺。不過雨水造成的低能見度，使得他們無法清晰看見城內(nèi)動靜。
羅伊娜依舊沒能發(fā)現(xiàn)尤里，她走到盡頭俯身望去，雖然高勢區(qū)下方并非懸崖，但坡度陡峭的滑坡區(qū)依舊讓人提心吊膽。
受到降雨和山體地殼移動影響，高地與南區(qū)城墻間形成一條寬約兩百日輪、高約一百日輪的天然滑坡區(qū)。沒有知道深不見底的坡道底部究竟有什么，因為一旦掉下去，不可能存在生還機會。
尼奧爾德緊隨其后走到邊緣，他顯然受到了視覺沖擊，哆嗦著退后一步?！澳呛⒆硬粫粝氯チ税桑窟@可沒救了。”
“請別胡說！”羅伊娜生氣地回應，此時身后樹林里貌似傳來男孩輕微的呼喚聲。
“好像是尤里的聲音?！?p> 她激動地轉(zhuǎn)身，腳下松軟泥土頓時垮倒坍塌，羅伊娜失去重心隨之滑落而下。
“呀…”她伸手想要抓東西，卻發(fā)現(xiàn)泥土濕滑而失去抓力，直到被一只健碩的胳膊拽住，整個人懸蕩在空中。
“喂！抓緊了，不要亂動！”尼奧爾德勉強抓住失足的少女，然而腳底土地因為塌方而傾斜，他也在緩緩下移，“可惡！”
“小心，你也要掉下去了！”
拜克斯焦急地環(huán)繞兩人飛行，可眼前局面是信鴿無法解決的難題。又一陣大雨傾盆而下，最終兩人紛紛滾落滑坡，消失于高地山頂。
天空如同平靜湖面撕裂出一道口子，雨水止不住傾瀉而下，滴滴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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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包裹全身，耳邊滋滋作響，羅伊娜從沒有夢境的睡眠中醒來，類似感覺今天是第二次。
眼前閃爍著紅色光芒，篝火燃燒正旺，源源不斷傳遞著熱量。她身上披著件褐色外套，來自尼奧爾德，旁邊則平放著郵差包。
關(guān)節(jié)和額頭都有微脹，腳腕輕微扭傷，轉(zhuǎn)動時有隱隱作痛之感。羅伊娜反復檢查身體可能存在的異樣，最終確認自己并無大礙。
她正身處于某個洞穴內(nèi)，外面依舊下著大雨，空氣里溢滿泥土沖刷的味道，刺激著昏昏沉沉的腦袋。
羅伊娜清晰記著剛才發(fā)生過的事情，自己從高地墜落而下失去知覺，但理應在身邊的男生卻不知行蹤。
“尼奧爾德先生，在嗎？”
呼喚沒有回應，她扶著巖壁起身走向洞外。腳上疼痛尚未淡去，只能輕微挪步生怕再次遇到塌方。外部環(huán)境漆黑一片，頭頂能看見盡頭的高地懸崖，然而阻隔在中間的是遙不可及的斜坡。
她用目光測算，至少往下滾落近五十日輪，恰好摔到某處凸起平臺才得以停止墜落。從平臺往下看去，則是更加黯不見底的深淵。
“醒了？”尼奧爾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男生手捧用于生火的雜草，僅僅穿著短袖單衣，看起來沒有受傷。
“這兒是滑坡區(qū)？”腦袋尚處迷離狀態(tài)，她說不了太長的話語。
“我們運氣很好，落到平臺上才沒有繼續(xù)滾下去，所幸都沒受重傷?！蹦釆W爾德帶著她回到洞內(nèi)，為篝火加上燃料，“那只會說話的鳥，已經(jīng)飛回高地找人營救了，放心在這兒等吧?！?p> “謝謝…”溫度進一步提升，羅伊娜把批在肩上的外套還給主人，“如果拜克斯能找到諾恩斯先生…”
“別太信任瓦爾基里，你并不了解他們?！蹦釆W爾德燒完所有雜草，重新站回洞口，背對不置可否的女孩，“這個世界存在太多的謊言，人類不過服從于命運，躺在謊言中自欺欺人而已?！?p> “謊言？”
“比如說那里?！?p> 羅伊娜跟了過來，看向尼奧爾德指向的盡頭。高高矗立的石英城墻遺跡，在其宏偉墻體中央有塊缺口，而凸起平臺正好通往那邊。
“跟我來，剛才確認過地形，地面沒有危險?！蹦釆W爾德領(lǐng)著她緩慢向缺口處移動，雨水漸漸式微，能見度變得清晰許多。
缺口大約一日輪左右，中間以筆直鋼管阻隔，焊接非常牢固，人不可能穿過缺口到達城墻另一側(cè)。羅伊娜驚奇地發(fā)現(xiàn)，與身后逐漸轉(zhuǎn)好的天氣不同，缺口外正颶風大作，甚至夾雜類似冰雹的顆粒物。
“石英城墻另一側(cè)應該是城外吧，雨帶移動過去了嗎，但剛才好像也沒這么大風？”羅伊娜神情疑惑，她趕緊褪下貝雷帽，仍由灰色發(fā)絲吹得凌亂不堪。
“這才是真相。”尼奧爾德卻沒有介意，似乎早已習慣了大風呼嘯，“出現(xiàn)在你眼前的，便是肆虐詩蔻蒂和城外流民的災難——星際風?！?p> “星際風？如果城外有星際風，就會中止城際委托，之前好像聽威利斯局長和婆婆偶爾提及。”
“詩蔻蒂是顆衛(wèi)星，由于潮汐鎖定作用，常年受制于行星烏爾德巨大引力作用，在星球表面產(chǎn)生巨大對流氣候，極端時會出現(xiàn)直徑高達一個大日輪的颶風，便是星際風。小鎮(zhèn)諾歐通之所以免于災難，從未遭受星際風肆虐，正是因為受到陽衍和遺跡屏障的保護?！?p> “可諾歐通也會下大雨，刮大風啊，難道這不是星際風嗎？”
“哈哈哈，羅伊娜小姐看來也是生存于謊言里的單純少女。遺跡利用陽衍提供的力量，創(chuàng)造出日出東升、日落西山、艷陽高照、雨水循環(huán)、四季輪轉(zhuǎn)等等一切理所應當?shù)淖匀画h(huán)境。然而，這些全都是遺跡屏障創(chuàng)造的虛假謊言罷了?！?p> “…”承受著內(nèi)心的過度震驚，羅伊娜根本說不出話來。
“遺跡城邦的城民絕緣于星球真相之外，幸福地生活在虛假謊言之中。”尼奧爾德緊握拳頭，重重敲擊鋼管，耳邊傳來金屬震蕩的回音，“唯有流民遭到遺棄和排擠，得不到理所應當?shù)墓矫\，必須承受真相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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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娜返回洞穴，久久沒有出聲。兩人隔著篝火面對面席地而坐，任由火星外濺，散發(fā)著熱量。
若非親眼目睹城外星際風的殘酷、暴虐和凄冷，她恐怕根本不會相信尼奧爾德所言。
正如先前認知那般，流民遭到蓓露丹迪神遺棄，不被允許生活于遺跡內(nèi)。而流螢是反政府組織，他們到處竊取遺跡圣器，挑起沖突事端，成為小偷和恐怖分子的代名詞。
“我要奪走圣器，創(chuàng)造出流民可以生活的新世界。不依賴陽衍，不依賴教會，不依賴遺跡城邦。”
尼奧爾德站在缺口前的誓言仍在耳邊盤旋，他潛入諾歐通，緊盯郵差包里的岡格尼爾沙漏，都是為拯救所有生活于遺跡外，忍受星際風肆虐的苦難流民。
然而羅伊娜回想起諾恩斯說過，遺跡城邦和行星烏爾德狼狽為奸，流螢也可能參與其中。他們想得到遺跡圣器，控制陽衍，最終侵略和占領(lǐng)整個詩蔻蒂。
到底誰在說真話，誰在編織謊言。該信誰，幫助誰。她無法在漆黑世界里，找出命運正確的指引。
“總之等回到高地，請按約交出圣器。只要我離開諾歐通，想必城邦軍也不會為難無辜城民。這幫惡人將繼續(xù)通緝我，呵呵，反正已經(jīng)習以為常。”
“真溫柔?！绷_伊娜面帶錯愕，轉(zhuǎn)而露出淺淺的笑容，她平時很少有機會和年紀相仿的男生交談。
“溫柔？”
“盡管炸毀百事典當鋪、挾持我做人質(zhì)、脾氣很壞、說話很沖，但是尼奧爾德先生其實心地善良，愿意幫助他人，也容易含羞，根本不像表面那樣暴力和極端?！?p> “喂…少胡說八道，別忘了你現(xiàn)在依舊是人質(zhì)！”篝火照紅雙頰，尼奧爾德口齒含糊，“花言巧語無法蒙混過關(guān)，圣器必須交出來，否則…”
“知道啦～”羅伊娜爽快地打開郵差包，取出岡格尼爾沙漏擺在篝火前，仔細端詳城里每個人都趨之若鶩的寶物，“也不曉得這東西到底厲害在哪里？”
“厲害在可以改變命運，給人以希望?！?p> “希望…我愿意把圣器交給尼奧爾德先生，但條件不是由你帶出諾歐通，獨自遭受城邦軍通緝?！?p> “什么意思？”
“我們一起回到高地，然后趕走城邦軍恢復諾歐通原本的樣子。到那時，圣器如約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