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優(yōu)秀的郵差總是記性很好（下）

　　諾歐通地處衛(wèi)星詩蔻蒂背面，城市人口過萬人，以畜牧業(yè)和農(nóng)業(yè)為主要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由于臨近詩蔻蒂最大沙漠，可以遠眺沙漠海市蜃樓奇景，小鎮(zhèn)吸引著大量遺跡城邦的冒險者前來駐扎。遺跡城邦首都格拉茲海姆與諾歐通隔沙相望，距離約五天路程，亦是詩蔻蒂最大遺跡都市。

　　兩城雖然相距不遠，但諾歐通實在太小，以至于政府從未關(guān)心過此地。遠離政治中心，帶來難得清閑和平的生活。負責保衛(wèi)諾歐通遺跡——石英城墻的遺跡守護隊，成為小鎮(zhèn)唯一的武裝力量。他們由十幾位年輕人組成，老隊長雷克斯負責管理指揮，與市民相處算得上融洽。

　　詩蔻蒂傳承星球固有的世界秩序，遺跡守護隊不歸遺跡城邦管轄，直接向圣都亞格拉希爾【中樞司】1匯報，守護者信仰蓓露丹迪教，領(lǐng)袖為最高主教。

　　而遺跡城邦則擁有直屬軍隊——城邦軍，負責管理星球各處都市。簡單來說，除了遺跡，其他事情都歸遺跡城邦說了算。兩者各自圈地劃分勢力范圍，這種微妙平衡維持近千年，形成牢不可破的秩序。

　　諾歐通沒有城邦軍駐扎，由首都格拉茲海姆代為管轄，但軍隊很少會來此地，無形間減少了壓迫和沖突矛盾，創(chuàng)造出自由寬松的都市環(huán)境。

　　正因如此，諾歐通以蓓露丹迪修道院為首，默默做著一件違背世界秩序的事情——允許游民進入遺跡生活。

　　“特妮莎婆婆，快看我做的折紙，漂亮吧～”

　　男孩拿著手工作品，露出尚有鼻涕的滿意笑容，奔跑到思緒萬千的老婦人面前。

　　“說過好幾次了，在修道院不能叫婆婆，得尊稱修女長?！碧啬萆舆^折紙，雖然嘴上嚴厲，神情并沒有責備。那是只藍色紙鶴，與蔚藍天空渾然一體，傳遞著安心感。她漸漸忘卻揮之不去的煩惱，溫柔地撫摸男孩：“上午課程結(jié)束了嗎？”

　　“沒結(jié)束，我們做了許多折紙，準備給羅伊娜一個驚喜?！?p>　　“給羅伊娜？可是她今天未必會過來。”

　　“肯定會來，我們有內(nèi)應(yīng)，早就安排好啦?！?p>　　所謂內(nèi)應(yīng)，無非是那只嘴巴毒辣、自以為是的白色信鴿。特妮莎苦笑搖頭，被孩子們天真爛漫的性格所暖到。

　　“那交給你們咯，讓羅伊娜不虛此行?！彼貌紳M老繭的手指，拭去男孩劉海細微灰塵，額頭上淡淡的圓形印記也顯露出來。

　　“愿神將生命與希望灑滿大地！”修女長向蓓露丹迪神祈禱。

　　蓓露丹迪修道院位于諾歐通正南方，平日由特妮莎修女長和十幾位修女負責打理，她們都是虔誠的蓓露丹迪教徒。

　　十年前修道院開設(shè)日間學校，為都市孩子免費教授文學、歷史、地理等基礎(chǔ)知識，而孩子中包含著相當數(shù)量的游民。

　　游民被蓓露丹迪教認為是遭到神所遺棄之人，是混沌秩序的源頭，詩蔻蒂對立面，因而不被允許居住于遺跡內(nèi)。

　　遺跡城邦一旦發(fā)現(xiàn)有新游民誕生，便會監(jiān)視其所在家庭，或者立刻抓起來集中監(jiān)禁，待一定年齡后驅(qū)逐至遺跡外，任由其在嚴酷環(huán)境下自身自滅。事實上絕大多數(shù)游民撐不到驅(qū)逐那一天，便會病逝于監(jiān)牢內(nèi)。

　　游民的標志便是額頭上淺色圓形印記，出生就會自然存在無法抹去。至于游民為何存在于詩蔻蒂，特妮莎身為蓓露丹迪教徒，心里很明白卻無法言說。她能做的只是盡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避開遺跡城邦耳目，在諾歐通暗地接納游民，讓不幸遠離這些被命運拋棄的孩子們。

　　“愿蓓露丹迪神不再吝嗇對任何孩子的愛?！?p>　　隔著木質(zhì)柵欄，虔誠老婦人為屋內(nèi)嬉笑打鬧、不諳世事的孩子們閉目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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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道院外銀杏樹，綠葉已經(jīng)長出新芽。諾歐通全年只有寒暑兩季，遺跡依靠神奇的陽衍之力，均衡調(diào)節(jié)都市氣候和溫差，為人類帶來宜居環(huán)境。

　　現(xiàn)在正值向夏季過渡階段，不用等太久古老銀杏便會完成蛻變，披上新綠迎接每位前來修道院祈禱的教徒。

　　羅伊娜十四歲成年禮后離開修道院獨立生活，依靠郵差還算不錯的收入，在城市東南角租了間小房子和拜克斯共同生活。

　　平日她上午送信，下午則回到郵局整理收信和發(fā)信，黃昏前結(jié)算郵費，直到晚飯前才能結(jié)束一天工作，基本抽不出空回修道院看看。

　　所幸她年輕勤快，有時上午提前收工，會選擇繞彎回去看望特妮莎，那里是她永遠的家。

　　走在遮蔽驕陽的蔭涼側(cè)廊，羅伊娜很快就遇到了修女長。熟悉的老婦人總會站在那邊，和藹地端詳屋內(nèi)孩子們傳出爽朗閱讀聲，與春蟬縈繞共鳴。

　　“特妮莎～”

　　修女長沒有過份驚訝，似乎早已料到她會回來。

　　“從小教育你在修道院內(nèi)要尊稱修女長，到頭來還是白費功夫，我可真算教女無方?！?p>　　特妮莎還是老樣子，口中言辭嚴厲，行動卻大相徑庭，早已把長大成人的少女擁入懷中，感受彼此熟悉的味道。

　　“我回來了，婆婆。”

　　與修道院其他任何一名孩子都不同，羅伊娜記事起便生活在此。她是名被遺棄于修道院門前的孤兒，在詩蔻蒂沒有任何親人，由特妮莎親自撫養(yǎng)長大。

　　幼年羅伊娜對親情沒有概念，總認為修女長就是親人。而特妮莎也視其為養(yǎng)女，兩人幾乎寸步不離，由牢固的親情紐帶緊緊捆綁。

　　特妮莎從未提起過女孩身世，包括出生時間、地點以及何時、被誰遺棄。唯一可以確信的事情，羅伊娜并非游民。

　　少女純凈白皙的肌膚上，沒有任何地方烙印著象征詛咒的圓形印記?？上Ъ幢闳绱嗣利悺⒖蓯酆蛣尤?，她還是遭受到命運戲弄，被親生父母遺棄。

　　羅伊娜十歲時接觸到修道院其他孩子，逐漸對父母有了更清晰的認知。雖然從未掛到嘴邊，但她內(nèi)心深處渴望真相，渴望知道身世，只不過這種執(zhí)念并不強烈。

　　因為她幸運地遇到了特妮莎，遇到了諾歐通每位善良好人，他們讓羅伊娜從未感到孤獨和缺愛。她很幸福，樂于交友，也對未來充滿向往。

　　“帽子都歪了，忘記成人禮上的囑咐嗎？”特妮莎幫她整理好貝雷帽，順手拍掉裙子的灰塵，拉平褶皺。

　　“當然記得！”撅著嘴，羅伊娜嫻熟地復(fù)述起來，“郵差不是單純跑腿，而是人與人之間感情的傳遞者。信件把遙遠的兩人連接起來，郵差就是牽動那根引線的中間人，所以必須時刻保持善良、積極和專業(yè)，為送信人和收信人帶去期待和溫暖。”

　　“說得很棒～看來蓓露丹迪神賜予了你好記性?！崩蠇D人用力拍打她的雙肩后，故意提高嗓門向屋內(nèi)喊去，“孩子們，羅伊娜娜姐姐回來咯?！?p>　　十幾名男孩女孩聞風而動，一股腦涌出來把羅伊娜團團圍住，這些后輩都很喜歡她。

　　“羅伊娜姐姐，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梳著馬尾的女孩搶先說話，話音未落就被身旁另一名男孩急忙用手捂住。

　　“好日子？”她認真思索一番，實則沒有任何頭緒。

　　男孩“吱吱”笑容意味深長，遞過來一只精心折疊的紙鶴：“我們準備了線索，如果能找到秘密基地，就告訴你好日子是什么?！?p>　　沒等羅伊娜反應(yīng)過來，孩子們調(diào)皮地從肩上褪掉郵差包，瘋瘋癲癲地跑出長廊。她不僅來不及追上，還被其他孩子擋住去路進退兩難。

　　“喂喂，包里有信件簽收記錄單，可別弄丟呀?！?p>　　遠眺消失于轉(zhuǎn)角的重要隨身物品，她無奈地直搖頭。孩子們總喜歡惡作劇，自己曾經(jīng)也有過調(diào)戲年輕修女的類似經(jīng)歷。

　　“準備了線索？”羅伊娜四處張望，試圖從留守身邊的孩子身上尋找線索。很快注意力回到紙鶴上，淡雅青色紙張背面印出淺淺黑印。

　　打開層層疊疊、擁有工整折痕的折紙，細聲念出寫在內(nèi)層字跡稚嫩潦草的線索。

　　“秘密基地一號：蓓露丹迪的十字架，被黑劍斬斷?！?p>　　“什么秘密基地呀～”羅伊娜朝著身邊不停聳肩的修女長苦笑，貌似老婦人也是惡作劇參與者之一，“兒時的回憶，一輩子都不會忘?！?p>　　她很熟悉諾歐通，更熟悉蓓露丹迪修道院。自己出生在此，生活在此，成長在此，每一塊土地都用腳丈量、用心記憶。

　　諾歐通根本不存在她所未知的地方，羅伊娜收起折紙，準備陪孩子們玩?zhèn)€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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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中樞司：遺跡城邦行政機關(guān)之一，主要負責管理教會與安排陽衍活動，一般在大型遺跡都市才會設(shè)置中樞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