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走出宮門,一只腳已經(jīng)踩上了車轅,卻聽見黃清在身后喊他,“李爺,李爺,請留步,請留步……”
娘的,煩不煩吶,這都已經(jīng)“下班”了,有啥事不能明天再說?
盡管李中易心里很不爽,可是,黃清已經(jīng)奔到身旁,他總不能裝沒聽見吧?
“老黃,又有啥事?”李中易皺緊眉頭,冷冷地看著直喘粗氣的黃清。
黃清本就是個人精,自然曉得下午他拖李中易下水那事,辦得很不地道,他趕忙陪著笑臉,喘著粗氣,說:“貴妃的那只貓……畫喵,已經(jīng)找到了……貴妃歡喜的不得了,說是要重重的賞你,命老奴來請您回宮?!?p> 李中易的心里很別扭,不就是找到了一只貓么,至于這么興師動眾么?
“不去?!崩钪幸坠麛嗟淖龀隽藳Q定,他心想,老子是有輝煌戰(zhàn)功的子爵,響當(dāng)當(dāng)?shù)乃钠反髥T,又不是你花蕊夫人的奴才。
“上班”的時候,李中易那是職責(zé)所在,必須哄好宮中的貴婦們。這都已經(jīng)下班了,難道還要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黃清當(dāng)場傻了眼,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李中易居然是這種態(tài)度。
“老黃,你下午那事辦得咋樣,你自己心里清楚吧?嗯,你回去告訴貴妃,就說我出宮后,就不知道了去向,遍地都沒找著,明白么?”李中易借著機(jī)會,狠狠的敲打了黃清。
李中易明擺著告訴黃清,他連貴妃的召見都敢敷衍,何況你小小的一個內(nèi)謁者監(jiān)?
黃清這個死太監(jiān),心眼子太活泛,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必須要給點(diǎn)教訓(xùn)。
“這……不太好吧?”黃清顯得很猶豫,眼珠子一通亂轉(zhuǎn)。
李中易卻心里有數(shù),這個死太監(jiān)平日里沒少做欺上瞞下的破事,說假話騙人,他是個絕對的高手。
“你自己看著辦吧?!崩钪幸讘械迷倮頃S清,直接登車回家,長袖揮擺,沒帶走一片云彩。
“老子今天這事做得真是缺心眼?!秉S清知道惹惱了李中易,暗暗懊惱不已,“啪!”抬手重重的扇了他自己一耳光。
李中易回到家中的時候,郭懷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
“安民,今兒個怎么這么有閑?”李中易故意和郭懷開玩笑。
郭懷嘿嘿一笑,說:“夔王命人告知末將,香帥需要選若干名元隨,末將不才,把他們都帶來了?!?p> 按照蜀國的規(guī)矩,四品官已經(jīng)算是朝廷的重臣,有資格享受朝廷發(fā)薪俸的“元隨”十六名。
若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則更不得了,有超過九十名的“元隨”護(hù)在車駕左右。
所謂的“元隨”,也叫帶刀護(hù)衛(wèi),相當(dāng)于后世貼身保衛(wèi)首長的西北海保鏢。
朝廷對于重臣身邊的元隨,所攜帶的武器,也有著嚴(yán)格規(guī)定,允許帶刀、槍、棍、甚至是弓,卻嚴(yán)禁帶弩。
弩這種東東,由于殺傷力大,射擊精準(zhǔn),弩手的訓(xùn)練相對于弓手要快速得多。即使是尚武精神最濃厚的大唐朝,也禁止官民私下里擁有,更別提文風(fēng)日盛的大蜀國了。
通俗點(diǎn)講,這個時代的單弓弩,就相當(dāng)于后世的步槍,手弩就是手槍。
李中易的元隨,由郭懷親自在軍中優(yōu)中選優(yōu),清一色的原鄉(xiāng)軍第一營和第二營的最精銳戰(zhàn)士。
郭懷拱著手說:“為了保護(hù)好您的安全,末將自己做主,讓每個‘元隨’都攜帶了弓?!?p> 李中易掃了眼昂首挺胸的“元隨”們,果然在他們的肩頭,都背著一張弓。
此時的李中易,已經(jīng)不是純粹的軍事菜瓜,他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元隨們背的是一石半的強(qiáng)弓。
一石弓,指的是拉滿弓的力道為120斤,一石半就是180斤。
在這個時代,能夠拉得開一石弓的弓手,已經(jīng)算是精銳弓手。至于一石半的硬弓,能拉得開的弓手,更是少之又少。
沒想到,郭懷一次性就從鄉(xiāng)軍之中,找出了24個人來。由此可見,李中易一手打造出來的鄉(xiāng)軍,可謂是人才濟(jì)濟(jì)??!
李中易有些奇怪地問郭懷:“你怎么安排了24個元隨?”
郭懷憨厚的笑了笑,說:“末將私下里琢磨著,元隨們守在宮門外,也怪勞累的。今兒個跟著您出門上朝的十六名元隨,其中的八人,明兒個就留下家里歇息,輪流換班,大家伙的精神頭也足不是?”
李中易明白了,郭懷這是擔(dān)心元隨每天都跟著,沒辦法休息和換班。萬一出現(xiàn)緊急情況,恐怕元隨們的精力不濟(jì),招架不住。
“安民有心了。”李中易抬手重重地拍了拍郭懷的肩膀,這才是真心待他的鐵桿兄弟吶。
“既然來了,晚上就在我這里一起喝酒吃肉。”李中易拉著郭懷的手,就要往家里走。
郭懷卻說:“弟兄們今天都請好了假,這會子全在染香院內(nèi)等著請您喝酒呢,夔王也要來。”
李中易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在青*樓里,慶賀他的升官發(fā)財。
沒辦法,這個時代請客的風(fēng)俗,就是喜歡在青*樓里邊,享受吃喝玩樂的一條龍服務(wù)。
實際上,這種請客的方式,非常符合市場經(jīng)濟(jì)的規(guī)律。
在青*樓里邊吃飯,不僅有現(xiàn)成的美女陪著斟酒,而且有絲竹伴奏,散樂(主要是雜耍)佐酒。
最妙的是,即使喝多了,沒法子回家,也有美女相伴一宿。早上酒醒時,若是來了性致,正好捉著美人兒親熱一番再說。
等郭懷陪著李中易到場的時候,孟仁毅已經(jīng)在座,正磕著瓜子和一幫子丘八胡吹猛侃。
“無咎啊,你看看,人都到齊了,就等你這個正主兒了?!泵先室阋矝]個正形,斜躺在榻上,一條腿伸出去老遠(yuǎn)。
“參見香帥?!眲偛胚€在聊天的一幫丘八,忽然都爬起身子,齊刷刷的躬身行禮。
李中易下意識的看了眼身后,沒見到外人,這才稍稍安心。
“今天就一件事,喝酒吃肉,沒有什么香帥?!泵先室阋惨庾R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趕緊交待眾人,別在人前亂喊香帥,這里已經(jīng)不是河池那種小地方。
李中易邁步過去,坐到孟仁毅的邊上,見大家都還站著,他忍不住皺緊眉頭,擺手說:“都坐下說話吧?!?p> 于是,這一大幫子他的嫡系將領(lǐng),才重新坐回到榻上。
“弟兄們,這里已經(jīng)是京師,我又已經(jīng)離開了軍隊,現(xiàn)任殿中少監(jiān)。所以,大家以后只能稱呼我為李少監(jiān),都明白么?”
李中易和孟仁毅私下里對了個眼色,他們倆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李中易索性把話挑明了說,免得這些沒見過大世面的丘八,惹來大禍。
“喏?!睕]想到,這些丘八們習(xí)慣成了自然,一直把李中易的話當(dāng)作是軍令,這一次居然又是齊聲應(yīng)答。
李中易扭過頭,瞪著有些尷尬的郭懷,冷冷地說:“下次見我的時候,弟兄們再亂叫,你這個鳥都指揮使就別當(dāng)了,滾回去種地?!?p> “喏……呃……不對……是……”郭懷覺得很別扭,一張黑臉漲得發(fā)紫。
他們都是李中易自草莽之中,一手提拔起的心腹。按照一日為帥,終身為帥的大道理,為啥反而還挨了香帥的罵呢,真他娘的想不通啊?
見李中易有些郁悶,孟仁毅扔掉手里的瓜子殼,笑著解釋說:“你們呀,剛從鄉(xiāng)下來到京師,需要學(xué)的東西還很多。這么說吧,你們在無咎的私宅里邊,無論稱呼香帥,還是臭帥,都隨你們。只是,出門在外,只要有一個外人在場,都得給老子管好嘴巴。誰要是亂說話,惹來言官彈劾,別說無咎老弟了,就算是我這個親王,也保不住你們的腦袋,這下都聽懂了吧?”
經(jīng)孟仁毅一番半文半白的講解,包括郭懷在內(nèi)的一干粗漢子,都意識到了其中的嚴(yán)重性。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不懂高層政治,主要是李中易只教了他們訓(xùn)練近代軍隊的方法,卻疏忽了基本政治素質(zhì)的培養(yǎng)。
以前,在河池的時候,孟仁毅完全可以一手遮天。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和半文盲,跟在李中易的身旁,幾乎可以橫著走路。
不管是如今,還是后世,軍隊里面比拼的可不是寫詩作詞的文化水平高低。
自古以來,丘八們之間就只認(rèn)一個理: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大爺。
開席之初,丘八們一起推杯換盞,舉止倒還算是有禮。等到酒酣耳熱的時候,原本還算雅致的室內(nèi)氛圍,被“他娘的”,“入他祖宗”等粗言穢語,給活生生的熏掉了好幾個檔次。
更有甚者,喝多了酒后,直接把手摸進(jìn)了陪酒女娘的懷里。
孟仁毅和李中易都見過大世面,對于風(fēng)塵女子,也沒多大的興趣,自然不會失了風(fēng)度。
李中易頂多也就是讓陪酒的娘子幫著斟斟酒,他拿起酒盞敬一下眾人罷了。
孟仁毅愛鬧,就把陪酒女娘抱到腿上,讓她喂酒喝,僅此而已。
“我聽說你今兒個幫貴妃抓貓來著?”
孟仁毅擺手?jǐn)f走了身旁的陪酒娘子,李中易也早就被身旁的劣質(zhì)脂粉熏得頭暈,順勢也趕了她走。
“咳,消息傳得這么快?”李中易心想,高高的宮墻看似防守嚴(yán)密,實際上,卻是四處漏風(fēng)。
“嘿嘿,宮里的各路眼線多的是,我也留了一手?!泵先室愕脑挘尷钪幸滓庾R到,這正應(yīng)了股市里的那句老話,魚有魚路,蝦有蝦道,就看誰消息更靈通?
“沒辦法,魏庭岳提前溜了,我這個懵懂貨,卻讓黃清給撞上了。”李中易抿了口酒,嘆息著說,“資歷淺,就是吃虧吶?!?p> “唉,貴妃沒殺人,有人歡喜,有人愁啊。”孟仁毅搖頭晃腦的說出了令人驚悚的宮幃內(nèi)幕,“我聽說,劉充儀就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