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女子遇到心上人的冷落決絕勉強能夠保持平常心,我們都說該女子內(nèi)心比較堅強,不但不心灰意冷反而迎難而上的,那就是非常堅強的女子,夙沙就屬于后者。
我所看到的她的際遇里,從雁門關(guān)前的邂逅到大明宮中的追隨,李瀍從未給過夙沙好臉色,甚至越來越冰冷厭惡,以至于刻意回避不見。
雖然夙沙在感情上很遲鈍,但我不相信這樣顯而易見的疏離她感覺不到,她很清楚,只是不在乎。
她捧著拆了又繡,繡了又拆,修修改改無數(shù)次終于繡好的香囊,眼中流光,幻想著李瀍把她親手繡的香囊佩戴在身上,陪著他上朝、賞花、用膳。
御花園碧瑤湖畔新開幾簇粉紅的西番蓮,惹得群芳暗淡,早朝下得早,陽光正好,一向沒有游園散步習慣的李瀍忽然來了興致,領(lǐng)了三兩侍衛(wèi)到碧瑤湖劃船。
解開纜繩,船頭緩緩離岸,碧綠湖水中映出帝王寶藍華服的倒影。
他自斟一杯酒,酒紅如血色,凝望杯中自己的倒影,不知在為什么愣神。
湖面風平浪靜,船身卻忽然毫無征兆地左右猛晃,杯中幾滴酒灑出酒杯,濺到袖口的銀色花邊上,他眉頭微皺,夙沙漫飛的紅裙落在他面前。
他坐姿挺拔,微揚了頭,他原本見到她的次數(shù)就不多,這樣仰視的角度看她更是第一次。目光在她的面具上停了片刻,緩緩放下手中酒杯。
“你跟蹤朕?”
“若只是跟蹤,又怎么會被你發(fā)現(xiàn)?”夙沙云淡風輕地回答他,背在身后的手卻緊緊攥著繡好的香囊,攥的手心全是汗。
幾尾紅色金魚游到船邊覓食,李瀍將目光移向魚群,厭煩地支應一句:“還有什么事?”
“一早就想告訴你,可我總是找不到你,我……”未戴面具的半邊臉浮起羞澀紅云,伸出藏在身后的手:“我學了繡花,也繡了一個送給你。”
李瀍的神色有片刻遲疑,轉(zhuǎn)過頭瞥了一眼捧在他面前的香囊,起身就要下船,他不想與她共處,竟到了連共處一刻也無法忍受的地步。
他一把推開她,船身劇烈晃動,他卻如履平地大步走出。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生氣,站穩(wěn)時幾步追出去,在船頭追上他,扯住他寶藍衣襟?!笆俏姨恍⌒?,把酒灑到你的袖子上了?我可以幫你洗干凈的……”
他猛然回過身,她的手還扯著他的衣襟,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將衣襟松開。她全身都不知所措地顫抖。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香囊,毫不留情地丟進腳下碧瑤湖水中。
夙沙瞳孔中閃過莫大痛色,掙開他撲向船沿,眼睜睜看著香囊吸了水,翻了個身沉入湖底。
香囊上繡的男子揮刀縱馬,是戰(zhàn)場上最英姿颯爽的風景。
“是不是我繡的不好看?我第一次學女紅,不太會繡,我以后……”
李瀍截住她的話:“以后不用再繡了?!?p> “為什么?”
李瀍已登上岸,晴好的陽光下寶藍的華服卻散發(fā)泠泠寒意。
“你總是找不到朕,因為朕不想看到你,你是真的不明白?”
仿佛有人在背后刺了她一刀,正中心臟,夙沙瞬間失去所有支撐,滑坐在地上。
她攤開手掌,指肚上全是被繡花針扎的傷口,她看著傷痕累累的雙手,一滴淚不易察覺地淌下眼角。
所謂堅強的女子,不是不能哭,只要哭的理由不丟人就好。她滿懷熱情奔向他,曾信誓旦旦地說她不想失去愛上一個人的感覺,一直不服輸?shù)南胍騽铀?,可是他的心,終究比她這個殺人嗜血的惡魔還要冷。
她融化不了他。
再能堅持的一廂情愿,終有累的那一天。她蜷縮在船上,血紅衣裙招搖,眸子卻漆黑無光。
鳳翔的歌舞坊里常常流傳出一些花前月下的曲子,曲中常常有“拂袖歸去斷紅塵”的唱詞,如今想來,覺得這句歌詞欠妥,有多少時候是人自愿了斷紅塵世事?明明是紅塵斷了他們的生路,叫他們無處躲藏。
自那之后他不再見她,她也不再找他,共同生活在一道墻圍之內(nèi)卻像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我以為最悲慘的一頁已經(jīng)翻過去,之后即使不能有所好轉(zhuǎn),至少也不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可惜我小瞧了上天的能耐,很多人奢求歲月悠然的生活,現(xiàn)實往往不能如愿,何況夙沙這般身懷上古秘術(shù)的奇女子,注定一生波瀾且一浪高過一浪。
花月殿的柳昭儀懷胎十月,終于苦盡甘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初夏誕下承平公主,雖然是個女孩,但小公主卻天生一副棱角分明的面龐,與李瀍頗為相似,李瀍大喜,冊封柳昭儀為柳妃,其父其兄官階連升三品。
夙沙行事向來獨來獨往,風言風語將她早時征戰(zhàn)殺人的事跡描繪得可怕至極,宮里幾乎沒人敢接近她,她與誕下承平的柳妃更是素無交往,一日午睡醒來卻忽然接到承平公主滿月宴的請?zhí)?p> 前幾日新送進宮的宮女也送來她寢殿一個,喚作蘇兒,聰明伶俐,一個人守著清冷宮殿,多虧有蘇兒還能給她解解悶。
收到請?zhí)?,蘇兒不停向夙沙介紹在大唐赴什么樣的宴該帶什么樣的禮。夙沙不懂漢人的禮節(jié),想著既然柳妃有心請了自己,總還是應該帶些禮物還了這個人情,便由著蘇兒,準備了一條黃紅兩道流蘇編在一起的長命鎖。
那一天天晴的很好,傍晚時分天際出現(xiàn)難得一見的火燒云,絢麗的火紅和藕荷色的晚霞鋪在暗色的天空,就像天闕燃起一場大火。
她帶著蘇兒一同赴宴,原以為只是女眷之間的相互寒暄,剛踏進花月殿的庭院便從洞開的殿門看到高坐在正位的李瀍。
李瀍很平靜,他一貫忽視她的存在,難得的是這一次夙沙也很平靜,我和畫面中的她神思相通,竟也不能看出她是真的已將執(zhí)念放下,還是強裝鎮(zhèn)定。
至少表面上看來宴會非常順利,大家把酒言歡,每個人都很開心,夙沙還上前親手給承平公主戴上長命鎖。
宴會直到深夜才結(jié)束,蘇兒伴著夙沙回了寢殿歇息,月亮明,娑羅樹影影綽綽。
明朗的夜色忽然刮起一陣狂風,婀娜的娑羅樹在狂風中變得陰森恐怖,黑暗的樹影如同鬼魅。寧靜美好的夜晚瞬息變化如同煉獄,伴隨著狂風呼嘯之聲,腦海中的畫面也突然變得混亂無序,畫由心生,是夙沙的心境亂了。我預感到不好的事情就要發(fā)生。
?。?p> 夙沙的終極挑戰(zhàn)就要來了!
明晚八點!
小女在此恭候大大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