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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紅樓

第十一章 墨玉用心

亂紅樓 效顰 3235 2013-12-28 18:21:08

    黛玉說了香盤,朱鹮便不敢用帶來的香爐——那小東西看著雖不起眼,卻是洪熙年間的御賜之物——用香盤燃了香后,一縷輕煙伴隨著淡淡的清香裊裊升起,因在香盤上調制的圖樣,隱隱勾勒出了一朵極朦朧的花,且還緩緩飄蕩。

  聞著那香氣,朱鹮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靜下來了。

  但是,點了凝神香,她們的姑娘卻沒有照著預定的打算讀書寫字,反而只是坐在那兒,靜靜的托著腮,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困難的難題。

  雖是小小的年紀,當她靜坐在那兒,身上的某種氣質就更加醒目了。

  朱鹮直覺這氣質與過世主母的雍容典雅不同,顯得更加平和寧靜。但黛玉身形纖薄,眉尖若蹙,看著實在惹人愛憐,難免就讓朱鹮想起重病在床時依然風華出眾、五官與黛玉有八九分相似的過世主母來。

  想了一會,朱鹮大膽的對朱鷺道,“明兒姑娘若是再出去,可得輪著我來陪了。以前我們雖能出府,卻也沒有坐船走過這么遠的路呢。姑娘不是說,這條河是以前一個大昏君修的?修得那昏君都丟了天下。想來這河定然厲害得很?!?p>  之前,幾個丫鬟也只在船艙這一塊往來,一樣沒到外面好好的看過。

  朱鹮這么說,似乎是有道理的。

  但黛玉聽見,卻唬了臉,“我何曾說過這河厲害的話!且我念了醉吟先生的詩,哪里是那個意思了?那樣意思淺近的詩也能聽錯,以后可再別說和我一起讀了幾年的書!”

  朱鹮就不好意思。

  朱鷺知道朱鹮意思,忙接道,“我們雖陪著姑娘讀書,可沒姑娘的聰穎,不過就是略識了幾個字罷了。今兒姑娘和大爺、二姑娘兩個在艙板上說的那些話,我就沒怎么聽明白。只是,不過是散心罷了,兄妹之間便是一時吵嘴,轉眼也就好了。姑娘身子才好,還是不要多想的好?!?p>  其實,直到最后,兄妹幾個人也完全沒有吵嘴。因糧船船隊后來駛得近了,姐妹兩個自然也就回來了。就是青玉抱怨了兩句,可也絕不算是吵架。

  朱鷺這么說,只是不想讓黛玉勞神罷了。

  她沒怎么聽明白那些話是真的,聽出那些話里有機巧,可也是真的。

  黛玉也沒糾纏,只是有些疑惑的問,“我記著,以往說青玉是由越姨娘用《女訓》、《女誡》給啟蒙的?”

  朱鷺暗道一聲謝天謝地——

  姑娘總算發(fā)現(xiàn)了!

  也是,那二姑娘哪里有半點《女訓》要求的柔婉順從?

  可惜,黛玉雖然疑惑,卻并不打算就此訓斥青玉。問了一聲,也就做罷。

  這有兩點原因,其一,今天的事至少讓她再次確認,青玉應該是當真親近她。其二,她自己就不怎么遵守《女訓》、《女誡》這類東西,就是想說都沒法說。

  說得不客氣點兒,黛玉那裝了無數(shù)詩詞文章的腦袋里,壓根兒就沒有那東西的完整篇章!散落的句子還被黛玉無數(shù)喜歡的詩詞文章給壓到了最底下。

  否則為什么要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呢?

  黛玉有才,所以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哪怕不過是在一個朝代之前,在二程、朱夫子生活的宋朝,女子的束縛也遠沒有現(xiàn)今的多。

  這不是古禮,也不是圣人原意。

  黛玉不愿意多談那《女訓》之類,也不想粗暴的對青玉的奇異之處追根究底。

  相比之下,墨玉的態(tài)度更讓她在意。他看到船隊之后的那番話,到底還是讓黛玉確認了,這個繼兄似乎非常認真的,想要教育自己。

  因為現(xiàn)在的她讓他不滿?

  而且他年紀也一樣不大,卻似乎知道每年運綱糧的船隊的“耗損”背后,有著別樣的影子……

  雖說巡鹽御史有監(jiān)察轄地百官的職責,并且可以直接奏報御前,可難道她的父親,會這么快就把這些官場上的東西都教給他嗎?

  可惜這些東西又連問都不好問了——朱鷺朱鹮她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黛玉收了滿腹疑慮,知道侍女們擔憂的她,干脆繼續(xù)起之前的問題來,“醉吟先生的詩,只聽‘至今千里賴通波’一句,也該知其主旨了罷?都說飲水思源,唐宋至今,對這河仰仗甚多,我們如今不也是如此?若還要斥之為禍亂之源,可就當真……枉讀了詩書。”

  朱鷺朱鹮詫異。

  黛玉這話,似乎另有所指。中間那個停頓,更顯得有些意味深長。但她們無法肯定,黛玉這另有所指,指的是誰,是什么——那顯然也不是對丫鬟的訓斥,而是自己的感慨!

  幸而這時雪雁進來了。

  她顯然不知道這房中原本在說些什么。

  朱鷺見了她就松口氣,“雪雁你又跑到哪兒去了?”

  “我可不是去玩了。”雪雁首先否認這個,“大爺讓他身邊的寒秋叫了我去,說是他新近寫了些讀書筆記,是老爺布置的功課。因姑娘也是老爺教出來的,就想拿那些讀書筆記來給姑娘瞧瞧?!?p>  “哦?”

  黛玉回了個單音。正要說什么,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在雪雁的轉述里,她的繼兄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僅僅是一個宣告,一個通知!

  她心底就有些不快。

  在她不算平順的人生里,卻也沒幾個人對她用過這樣的態(tài)度。連她的父親,在她知事了以后,和她都是有商有量的。唯一一個擺明了這種態(tài)度的,是她印象中最為糟糕的王夫人。

  不過,黛玉沒有拒絕,只是慢慢的道,“以兄長的性子,想來不是讓我?guī)退稣n業(yè)……看來是有打發(fā)時間的東西了?!?p>  黛玉這話像是一個預言,接下來的時間也確實如此。

  接下來的幾天,青玉每天都會在風平浪靜、船行平穩(wěn),河面上又空曠的時候來找黛玉出門,而墨玉也都會安排好一切,不讓閑雜人等沖撞她們姐妹兩個。

  但他自己,卻沒有日日陪伴了,仿佛是證明了“功課緊張”。

  即使是陪在姐妹兩個身邊,也往往只是說些沿途的風土人情——大半是書上看來的。

  黛玉覺得,青玉有自己的打算,可惜,墨玉往往能對青玉的要求乃至于小小挑釁輕易駁回,將話語權掌握到自己的手中。青玉很快就認識到,這個做哥哥的對妹妹們并沒有什么寵溺放縱的心思,倒是更樂意做一個“嚴兄”,于是也就變得不怎么熱衷于和他交流了。

  黛玉不再需要努力的為他們兩個的關系做調節(jié),每天的散心也就成了真正的散心。

  而墨玉每天送到她面前的讀書筆記,也不是什么沉重的東西。相反,大概是考慮到她六歲這個年紀的閱讀量,墨玉的讀書筆記,每次都是用平實的語言復述的史書野史中某個名人的故事,而他個人的心得,其實已經在復述的語言、用詞中表露無疑了。有時候甚至都不用在后面附上評論。

  ‘不是夫子的一字褒貶,文采也自不足,但以言寄情,倒是人人都能做得?!?p>  大約十日之后,將墨玉這一日的筆記慢慢看完,黛玉在心中默默的做出如此評價。只是和許多話一樣,六歲的她不適合將之說出口。

  她事后回憶時,早覺得自己在艙板上和兄妹兩個說的話有點超過了。

  “大爺寫的東西倒是有趣?!?p>  見黛玉沉思,最是大膽的、侍候筆墨的雪雁開口了。

  作為伴讀侍女,她也一樣認得許多字,“先生教姑娘的時候,那些之乎者也的話,每次都聽得我糊里糊涂,本以為大爺寫的東西也是一樣,誰知道連我這樣的也能看懂。倒像是……像是什么來的?”

  黛玉看她一眼,淡淡道,“小說家合殘叢小語,近取譬喻,以作短書,治身理家,有可觀之辭?!?p>  雪雁便笑,“姑娘這么一說,我又不懂了。”

  一邊的朱鷺卻從黛玉的語氣中聽出問題,“姑娘不喜歡這些?”

  “也不是不喜歡?!摈煊竦?。

  ——若是完全不喜歡,她的評價就不會那么客氣,直接引用夫子的話,直接來一句“君子不為”了!

  頓了頓,黛玉似乎意義不明的接了一句,“兄長用心良苦。”

  話是這么說,但朱鷺聽不到其中有半點喜悅欣慰之類的情緒。

  “姐姐?!边@時候,青玉來了,“哥哥怎么用心良苦了?”

  她一眼瞥見了黛玉面前擺著的書卷,也顯然聽見了黛玉之前的話。

  青玉來黛玉這里素來來得勤,而黛玉也不在意。

  因是在容易讓人氣悶的船艙之內,她甚至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開著門的,只在門上掛簾子遮擋視線。反正外面也有婆子守著。

  若是青玉來,只要沒關上門,她可以自己進來,無需通報。

  當然就算是來得勤,青玉也不至于占據黛玉的大部分時間。她也會讀書,而且是自己偏好雜記、游記一類。這點黛玉自然也知道——越姨娘并不會為青玉準備什么書,這些都是她在行李里帶上,原本準備用來散心的,而青玉借走了去看。

  是以,青玉碰上墨玉的筆記,這還只是第二次。

  畢竟墨玉沒有把筆記交給青玉,而黛玉也不會那么做。

  黛玉不過小小沉吟一下,就再次打開了筆記,道,“這次說的是王摩詰諷五柳先生,倒是把兩人都說了一通?!?p>  青玉露出幾分疑惑之色來——這誰???

  她的心中,也著實是嘆了口氣。

  這幾天,黛玉至少用自己的言行教了她一點——名諱名諱,所謂的“名”,都是要“諱”的!有字的稱字,有號的稱號,這才是禮貌。

  問題是,她原本所在的后世,誰還記得什么字啊,號啊的?

  實在是不習慣啊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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