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天就越發(fā)冷了。
今晚皇帝在章華臺設了除夕宮宴，邀三品以上大員入宮與君同樂。
闔宮上下都為此忙碌著，含秋宮也已經裝點一新。
姜韞早起替麗嬪跑了好幾趟尚服局，總算把今晚宮宴上要穿的打點好了。
麗嬪深吸了幾口氣，咬緊牙關：“真是欺人太甚！不過件衣裳，都要推三阻四的，臨了頭了才送過來?！?p> 姜韞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還是不得不寬慰：“主子同他們置什么氣，不過是一群墻頭草罷了，還是讓水煙先給您上妝，咱們也好早些過去?！?p> 前幾日水煙已經被提成了大宮女，因為心靈手巧，梳得一手好頭，格外受麗嬪寵愛。
待主仆三人打理好，抵達章華臺的時候，唯有上首的兩把椅子是空著的，連帶著淑妃也還未來。
今年的除夕宴女眷和男賓是在一處的。眾人聚在一起，不時有談笑聲傳來。觥籌交錯，格外熱鬧。
姜韞扶著麗嬪慢慢走向席間，按著位份，麗嬪該是左側第一位的。
可也不知是誰授意的，此刻那里早已坐了一位亭亭的宮裝美人。
是前些日子才晉升了的溫儀人。
聽說那日老皇帝夜宿玉華宮，夢中有仙鶴銜寶玉飛來。醒來后龍心大悅，溫貴人連越三級，晉為溫儀人。
在妃嬪位份上，皇帝是個吝嗇的人。此番溫儀人的晉升，在后宮掀起了巨浪。
在姜韞看來，就是麗嬪獻美的心更堅定了些。
麗嬪只覺得今天好像格外不順，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忍了又忍才沒有當場發(fā)作。
麗嬪這邊好歹是忍下來怒意，那頭卻有人不愿放過她。
“喲，原來是麗嬪姐姐呀?！?p> 溫儀人撫了撫還沒顯懷的肚子，笑道：“我只當姐姐今日不會來呢，又想著皇兒總要離他父皇近些，這才坐了首位，姐姐不會生氣吧？”
話落又作勢掩住唇角，往旁邊挪了挪，一副怕麗嬪發(fā)作的樣子。
姜韞站在麗嬪身后，心下覺得有些好笑。
從前看這溫儀人一副膽小唯諾的樣子，沒想到一朝得勢，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妹妹坐都坐了，我又哪里談的上生不生氣呢，我還當是淑妃娘娘的授意呢。如今想來，心里卻是好受了許多。”
不管心里如何罵了溫儀人，眼下確實不是報復的好時機，麗嬪暼向御座。
心下黯然，又想到這些日子里含秋宮的種種境況。
再抬首，眼底已是一片堅定。
溫儀人見麗嬪搬出淑妃來，當下也不敢再說什么，算起來也是她自討了個沒趣。
杵在麗嬪身邊，姜韞最先感受到麗嬪情緒的變化。
心里愈加覺得好笑了。
想來，今日一定會格外熱鬧。
眼神不禁向斜上方望去，那里坐著景帝的三個皇子。
太子為儲君，居上首，其下是楚王與趙王。
*
謝濟很快就發(fā)現了站在麗嬪身側的女子。
眉若遠山，膚如凝脂。
一雙美目生得又長又亮，眼底好似藏了萬顆星辰。
好看得過頭了。
謝濟心想，要不是這女子一身宮女裝，他都要以為這人是他父皇的妃嬪了。
后妃的婢女，盯著他做什么？
這廂姜韞已經收回了視線，垂首候在麗嬪身側。
殊不知自己已經吸引了旁人的眼光。
今日麗嬪有意讓姜韞打扮得漂亮些。姜韞同樣有自己的打算，如此正中下懷。
待妝扮一番，便是往日里只有八分的顏色現下也有十分了。
不多時，圣駕攜著太后來了，淑妃也在另一旁扶著太后。
殿內眾人皆附身跪拜。
“眾愛卿平身，今日歡宴，諸位不必拘束?！?p> 景帝擺手，示意眾人起身。
一時間君臣同樂。
殿內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其樂融融。
太后年紀有些大了，宴席不到一半就有些受不住了。
景帝遂令太子主持大局，陪太后一同退去。
臨走前，還不忘將有孕的溫儀人帶上。
姜韞幾乎不忍看麗嬪的臉色。
圣駕一走，氣氛就更活躍了。
今日參宴的不僅有官員和宗室子弟，更有不少官眷。
眼下三位皇子都在，席間更有諸多青年才俊。
正是諸多夫人眼中挑選佳婿，覓得良緣的好時機。
更何況，雖然太子和楚王已有正妃，但趙王可是還未娶親。
縱然如今趙王還只是個實打實的紈绔，不得皇帝寵愛，也不大受朝臣待見。
可趙王和太子關系向來不錯，堪稱兄友弟恭。
日后若是太子登基，那趙王……
這廂已經有貴女起身表示欲獻才藝了。
謝濟對此并無不可，于是頷首同意。
*
姜韞站在麗嬪身側有些心急。
在她看來，麗嬪本該在圣駕走后不久后就離席的。畢竟吳嬤嬤那兒還在等著，卻不想麗嬪遲遲沒有動靜。麗嬪等得起，留給她的時間卻不多了。
此時麗嬪心里很不好受。
方才席間景帝沒有過問她半句，偶爾睇來的目光也是看向溫儀人的。
麗嬪不得不接受她已經被景帝厭棄了的事實。
按照計劃，現在她應該先行回宮，再將圣駕引來，把姜韞往圣駕前一送。
到時景帝自然會明白她的意思，也會體恤她的用心良苦。
此后有姜韞幫著，她小產的事很快就會被淡忘，她又會像從前一樣風光。
她需要姜韞，可偏偏每一步都令她如鯁在喉。
可如今哪里有其他選擇呢？在宮里，沒有恩寵的女人，是最不起眼的。
麗嬪收回目光，仰頭飲下一杯甜酒。
澀然道：“我們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