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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二一八 何去何從

行行 小羊毛 3411 2013-08-12 00:06:39

    可宋客這一突然站起,眼前也是一陣發(fā)黑,才發(fā)現渾身的力氣其實早隨著適才與奇癢抗爭的那一身淋漓大汗散去了,此時只留下一身酸軟無儔,這樣忽然身法一快竟已氣喘,那手雖然緊著,卻原來卻在發(fā)顫,根本用不出力——或者說,根本就估量不出自己是用了多少力。連那對身體的掌控都似不隨心了,他踉踉蹌蹌押著婁千杉向前走出兩步,直到發(fā)現她面色已變,才知手下實重,勉強將勁力虛了一虛,仍將她纖細的咽喉捏在掌中。

  婁千杉喉上稍松,總算緩過氣咳出一聲來。她并非不防著宋客翻臉,作好了準備使出惑術,卻哪料他會出手這么快,此際氣息不暢,哪里還及提得起半分“陰陽易位”的功力。

  “你出爾反爾……”她終于將這句話說出來,咳著,喘息著,左手暗暗藏在身后,想著調息停當,要尋機使出凝冰訣或可脫困。

  宋客感覺著手掌中那個細弱的咽喉正翻滾得辛苦?!拔页鰻柗礌??”他冷笑著,喉嚨也變得有些沙啞,“那又如何?你使這等卑劣手段,我出爾反爾又如何!就憑你也想與我談條件???”

  婁千杉聞言心卻沉下去,面色也沉下去?!澳阋豺_我……你也不肯幫我!”她心中哀慟動容,聲音一變,眼角竟是濕了。

  宋客一時判不得她是否作偽,一雙眼睛盯著她,僵持半晌,余光瞥見那置回桌上的解藥瓶,心中才稍稍一軟。

  無論如何,婁千杉最后還是將解藥送入自己口中了。無論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若非因了她,自己還消多受許久的罪。

  他見她只是雙目淚流,終究無計,哼了一聲,放下手來?!敖袢罩孪人懔?。你也不必演戲。去告訴沈鳳鳴,我晚些也會去這一次黑竹的結會之地,若他肯改變主意,只要是在攻谷之前,都不算晚,我等著!”

  他轉身就待躍窗離去,婁千杉口氣卻一變:“你明知敗多勝少,為何偏不要我?guī)兔??我真不明白——沈鳳鳴又比我好在了哪里,你偏偏只信任他!”

  宋客步子微停?!八睦镅b著黑竹會,你卻不過將黑竹會當作達到目的的手段——你說我應該找誰?”

  “你別管我什么手段什么目的,他能做到的事,我總也能做到——你別走!”婁千杉眼見他便要走,心中一急,身形上前,青絲連同眼角散下之淚都線線凝為碎刃,濺向宋客后頸。

  宋客聞聲回身,不虞飛淚能傷人,隨手一擋,薄薄的衣袖已被撕開了數道裂口。他暗自吃驚,左袖一墜,飛針在手,手腕一動揮出,目光忽迷,婁千杉面色正嬈,迷魅之術已施。

  但飛針已到了她面前。婁千杉一仰身避開,宋客眉目就一清,已知她精擅惑術,自己此刻身心正虛,不敢硬抗,趁這空隙忙拔刃出鞘,要借出手之快迅速將面前這女子在故伎重施之前制服。

  這壁廂動手,聲息已大。屋門被一撞而開,卻是沈鳳鳴已然聞聲而至。這是怎樣一幅景象:宋客斷刃在空中將揮未揮,背光之下卻也可見那張臉俱是冷汗,白得發(fā)青;反觀婁千杉,面上卻紅得帶紫,唇鼻間微微氣喘,像是才剛剛重獲呼吸。

  “都住手!”他飛身而入,欲攔宋客之刃。宋客知難敵二人,再不答話,連人帶刀向后一旋,倏忽已越窗而出。

  “別走!”婁千杉嘶喊一聲,急氣而追,沈鳳鳴卻一步跨至窗前。“別追了!”他說著才見她頸上清清楚楚幾道淤青的指印,微微一驚伸手,“你沒事吧?”

  “滾開!”婁千杉想起適才宋客的話,對他猶恨,將他伸來的手一把打開?!安挥媚愎?!”

  “他真想要你的性命……?”沈鳳鳴似乎有些未敢相信?!澳闼阶詠碚宜??為什么不與我說一聲?”

  “我要做什么,不須告訴你?!眾淝紣郝曊f著,“我是為什么,你清楚得很——我跟你的目的不一樣,就算只有一分希望,我都不能放過!”

  說話間,氣息仍像有些不連貫,帶了些咻咻之音。沈鳳鳴搖了搖頭:“所以就一個人要與他交涉?你真以為自己什么都辦得到么?你自己想想,為了報你所謂的仇,你都將自己搭進了多少了?你爹在天有靈看著你為他如此——也定寧愿你不要報這個仇!”

  “我自選我自己的路,縱然死了也是我自己,與旁人何干,又消得你來教訓?”婁千杉口氣已冷,目不看他,只沉郁郁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p>  天還沒黑。宋客出了客棧,倒怕自己一掠而出在這街坊矚目,匆匆揀了條小徑離了城,拖了疲累的身體往郊外樹林而來。

  許久不雨的林間溪水已顯出枯相,卻也比不上受那一場折磨的宋客此際之渴。他三兩步竄至溪邊,掬起便飲。掬了三掬,他已覺不爽至極,干脆跳進溪里,淌著溪流尋到一處稍有落差之地,躺倒仰面張口去接那流落之水。撲涼四濺的水將他滿臉滿身都澆得透濕,他反而爽快些,喝到總算不再渴燥了竟也不愿起身,只稍稍偏一偏頭,在這斜陽溪流里這樣躺著一動不動。

  半晌,他起伏不已的胸膛才稍許平靜一些。他到此時才覺得真的累得極了。自半月前從淮陽出發(fā),這一圈走下來,除了那一日在信江水路前被君黎迫得停了一日,他幾乎沒有停下來過。一番鬧騰不可謂不大,可到頭來,自己所謀仍然沒有成功,手里那些所謂的牌,又真正是自己的嗎?或許其實自己才是別人的牌也說不定。

  他心里糾纏難決。倘若阻止不了兩相交鋒,他當然還是希望黑竹會勝而青龍教敗,可幻生界卻是要以黑竹會為敵,那時又該怎么辦?君黎和刺刺已經進了青龍谷——他們是站定了那一頭了;沈鳳鳴拒絕了自己,他和婁千杉,也必是要為朱雀、俞瑞所用了。最后在這個黃昏筋疲力盡幕天席水而臥的,也不過是自己孑然一人,那一點苦心孤詣的謀劃有誰在意嗎?

  他躺到暮色落了,明月初上,才從溪水里濕漉漉爬出來。夜晚的風雖然也是溫的,可往濕衣濕發(fā)上一吹,竟也吹得他發(fā)涼。他拖泥帶水地找了一棵大樹,隨便倚靠著坐了,便準備這樣等待明日的天亮了。

  風刮著林梢,那沙沙聲總覺得是下雨的前兆,可其實空氣干燥,水意只是自己這身衣衫。他閉目想著明日。明日,自己只能孤身前往天都——那個徽州一地黑竹會慣常聚集的所在,也是這一次準備發(fā)起青龍谷之襲的據地。

  忽然數丈之外有人咳了一聲。他一驚聳身——什么人?莫是那風太大,林太密,自己竟沒聽出半分端倪?

  “就你一個人?”樹后已現出一個墨色的身形來。來人四十不到的年紀,身著的墨色帶著些青,與這林間色澤差相仿佛,聲音也陰惻惻的,“——沈鳳鳴呢?”

  宋客見到來人,稍稍松了口氣,可隨即轉開頭去。

  “沒成功?!彼偷偷馈!八豢蟻??!?p>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沒用的東西?!闭Z氣毫不加掩飾。

  宋客表情一怒,抑壓了一下,方道:“你們何時到的?關掌門可也來了?”

  “來是來了,但你事情沒辦成,準備如何交待?”那人冷冷道。

  “掌門現在何處?”宋客道,“我自與他商量?!?p>  對面的人眼角瞥他?!吧塘浚课业鶎ι蝤P鳴勢在必得,你卻說他不肯來——還有什么好商量?”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只因——雖然你們要我從沈鳳鳴下手,如今他不肯答應,卻還有別人愿意幫忙。我便想知道,非他不可么?倘若換一個人呢?”

  黑影冷笑,似乎不愿多言,轉身便待走。

  “你先別走,話說清楚!”宋客自也不愿被當了傻瓜。

  那人只道:“必要的時候,我會與你接頭。你等著就是?!?p>  “黑竹會的人恐怕很快就到了!”宋客追聲道,“我明日就要去天都峰,恐沒機會再與你們碰面!”

  那人停了一停?!吧蝤P鳴也會去天都吧?”

  “應是會去?!?p>  “那便是你最后的機會。再試說服他一次,實在不行,設法約他于山腳一見,我來想辦法。”

  “你來想辦法?什么意思?”

  “不要多問。我再說一遍,這是你最后的機會?!蹦侨寺曇羧耘f陰冷,“這個你拿去,你們到山腳了,便拔開瓶塞,我自然會知道?!?p>  宋客看著又一個新瓶遞到自己面前。他大概知曉他們這一派擅長操蟲,這瓶中想必便是些什么活蟲了,一旦拔開,自然會飛回主人處而去,權作傳訊之用。他并不喜被人這樣命令,可“最后的機會”,他知道是對自己說的??v然有種種疑竇,可除了面前的幻生界,他也真的沒有其他盟友了。

  “我何時能見到關掌門?”他仍有些不放心,“你確定你說的話,都是他的意思?”

  “他明日要入青龍谷,與青龍教主相見,無暇見你?!焙谟暗?。

  宋客還待問些什么,對面的人卻已歸了樹影之中?!澳悴槐囟嘞耄液推渌藭討?。今日先走了?!被蛟S是聽出了他的猶疑,他退卻時的口氣露出些緩和來。

  林中重歸黑憧憧。宋客沒有試圖去追,退了兩步,靠在樹干上,身上被風吹得又一陣發(fā)涼。

  幻生界已經先到了。他心道。明日關非故要與拓跋孤相見,想必是要接關默和關代語回去的。青龍教不過是代為庇護二人,自然會將人交給他,待到黑竹會來時,豈非已經沒有攻谷的必要?若是如此倒好了,不知幻生界又為何非要我說服沈鳳鳴幫忙?他們是怕黑竹會仍以關默二人為目標,要轉而與他們?yōu)閿嘲桑刻热粽婺軘嚨煤谥駮葋y,自然于他們大有好處,可我若這么做了,是否又成為了置黑竹于潰散邊緣的罪人呢?

  他抬頭。那樣的明月竟也照不透這片樹林中密密的枝葉。他望見的,只是一片支離破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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