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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四六 銀色圓牌(一折完)

行行 小羊毛 3189 2012-10-05 12:33:40

    君黎一愕轉(zhuǎn)身,道:“什么夫人,她不是我夫人?!?p>  “沈大哥特地交代我們的啊?!焙谝氯似娴馈!八婚_始就說她是你的夫人,說看在湘君兄的面子上,如果她來尋麻煩,也不要對她無禮。真不曉得她跟沈大哥有什么樣深仇,這樣傷了他還不夠,還是一上來就要取他性命般的兇悍,我們沒辦法,只好跟她動手,不過也沒傷著了她,你就放心好了。”

  君黎有點(diǎn)哭笑不得,走近去看躺在床上的沈鳳鳴,只見他雙目緊閉,似乎已經(jīng)昏睡過去。

  這樣近看他的新傷,他才覺出驚心動魄來。傷口還不敢掩起包扎,上了藥粉,但仍有濁血不斷滲出,要有人不斷擦去。便是打斗的這會兒,他血已經(jīng)又流了滿臉,連臉孔的輪廓都要看不清了。

  “這樣下去不行。”他皺眉道。“找大夫了嗎?”

  “已經(jīng)找了,應(yīng)該快來了。”黑衣人道?!霸救糁皇峭鈧膊恢劣谌绱?,但沈大哥今天吃了馬斯一撞,我方才瞧了瞧才知他內(nèi)息渙散,如今內(nèi)外傷反都加重了。這傷別說三四天了,就靜養(yǎng)一個月怕都好不了。也不曉得馬斯的人會不會趁機(jī)來尋仇,真是要愁死了?!?p>  “不是說還要跟著你們大哥去金牌之墻的嗎?要不要讓他早日跟你們大哥會合,自然可保他無虞?!?p>  “話雖如此,但先前跟大哥約了三日之后才見,大哥也就趁這段日子自己去辦點(diǎn)事情,一時半會兒恐怕找不見。”

  君黎一皺眉,看著沈鳳鳴,喃喃道:“別好不容易奪得了金牌,回頭你卻傷重死了?!?p>  卻見沈鳳鳴面上微微一動,勉力睜開眼睛來,弱聲道:“是誰咒我……”

  “你也曉得有今日,往后收斂些,別沒事尋岔子,報應(yīng)來了命都要掉?!本杷坪跏窃谪?zé)備他,但面色還是不無擔(dān)憂。

  沈鳳鳴累得眼睛又閉了上去,嘴角微動低聲道:“原來是湘君大人來了——就到了這當(dāng)兒還不忘教訓(xùn)我?!?p>  “是你就到了這當(dāng)兒還不忘挖苦我?!本锜o奈道。

  聽沈鳳鳴半天沒動靜,他心里略急,去摸他額頭,才覺滾燙。

  “燒得好厲害?!本鑷樍艘惶B自己聲音都啞了。

  “沈大哥方才就開始發(fā)燒了,所以我們才急?!焙谝氯藨n心道。

  “死不了?!鄙蝤P鳴又微睜雙目,吐了三個字,又道,“哎,左右現(xiàn)在也無事,道士,你附耳過來,我將運(yùn)功解毒的法門告訴你?!?p>  “這點(diǎn)毒我還撐得住,你就不用現(xiàn)在來……”

  君黎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沈鳳鳴說著“死不了”,但心里其實(shí)定也擔(dān)心這次會活不了性命,才想將解毒之法告訴自己。他心頭忽然一陣心悸難過,竟忽然想流淚。

  沈鳳鳴又沒了力氣,閉目不語。君黎慌忙伸手去扶他肩窩穴道,想要以內(nèi)力助他挺過一陣,但一觸到他身體,只覺氣息阻澀難進(jìn),連他的脈絡(luò)走向都摸不清了。

  “怪我,都是怪我?!彼滩蛔〈箿I道?!拔覜]料會弄得如此嚴(yán)重,早知我就……”

  “是該怪你啊?!鄙蝤P鳴竟又譎然一笑,“你若對湘夫人好點(diǎn),你說她還會來找我么?”

  “秋葵她——她一定也是不知會弄成這樣。我……替她向你賠罪,請你們幾位,都千萬莫要怪她?!?p>  正說著,總算有人喜叫道:“大夫來了!”君黎忙站起讓開床頭,回身只見進(jìn)來的老大夫白發(fā)蒼然,赫然是先前見過的、程平的外公關(guān)老大夫。想來這一帶也就是關(guān)老大夫享有盛名,遇到這樣重的傷,也只能請他過來。

  君黎不便與他照面,好在關(guān)老大夫第一眼目光掃過沒認(rèn)出他,他就沉默避去了外面。

  少頃,待一人送著關(guān)老大夫出去了,君黎才回屋。

  “湘君兄方才去哪了——還以為你走了,本想讓大夫幫你也看下的?!币幻谝氯说?。

  君黎搖搖頭,“他怎么樣?”

  “大夫開了兩個方子,說先壓一壓高燒,若情形還好,就接著服另一帖藥。但前提是——他得先肯將自己身上毒解了?!?p>  “毒?”君黎疑惑?!八砩弦灿卸??”

  “就是沈大哥練的那個毒掌,跟湘君兄你中的毒是一樣的?!焙谝氯酥钡??!拔乙彩锹牬蠓蛘f了道理,才曉得沈大哥練這毒掌有多傷身。他是參照以往所知的一些毒掌練法,每日在自己手掌上灑上少量劇毒藥粉,一邊逐步增加身體抗毒之性,一邊習(xí)練掌法。但這些毒最終都還是積在身體里,沈大哥以往沒怎么接觸過毒藥,這么幾個月,哪里能真正抗得住呢?這毒的效用,除了讓人心神恍惚,就是減緩人血的凝固,讓人一旦有了創(chuàng)口,就血流不止。所以馬斯中毒之后,中了你那一劍之創(chuàng),才一直流血;沈大哥先前身上的外傷還好,但被那婆娘——那位——不曉得是不是你夫人的——傷成這樣,就是致命的了。如果不能解了毒,他血行不足,就算燒退了,也會再行反復(fù)?!?p>  君黎又去看沈鳳鳴,只見他傷口都包扎了起來,人卻還是這么醒著,張嘴像是微微透著氣。

  他當(dāng)然也聽見了這些話,只咧一咧嘴,微聲道:“我是真沒解藥。再說了,開玩笑,解了毒我不是白練了?”

  “不解毒你的命就沒了!”君黎憤憤道。“就算沒解藥,你不是有解毒的辦法的么?”

  “運(yùn)功解毒的辦法……咳咳,如今就算想解毒,我哪有這力氣?!?p>  “那你告訴我,我?guī)湍氵\(yùn)功。”君黎道?!胺凑惚緛砭鸵嬖V我的,不是么?”

  沈鳳鳴像是無奈,也只好道:“那行,你……聽著?!?p>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君黎依言而記,依記而試,依試而行,果然尋到了訣竅,原來是順著毒性,依照毒在體內(nèi)的行路之徑順導(dǎo),比自己強(qiáng)行逼毒好過百倍。運(yùn)功兩重,他將自己和沈鳳鳴體內(nèi)之毒盡驅(qū),才總算能摸得出了他氣息脈絡(luò)走向,還想運(yùn)力幫他緩解內(nèi)傷,自己卻已無半分力氣了。

  他只好休息。藥已煎好,黑衣人端來給沈鳳鳴服了,只見他不多時呼吸漸沉,便熟睡過去。

  君黎到窗前透氣,大概自己也是體力耗得過劇,一股冷風(fēng)吹來,竟不由打個寒噤。天色原本就昏昏沉沉,此刻接近黃昏,雨仍未停,更加陰冷難受。

  “湘君兄辛苦了?!焙谝氯吮銇淼乐x。

  “我……不叫湘君?!本璨庞杏嗔Τ吻暹@件事?!拔医芯?,三個月前在鴻福樓,我們應(yīng)該見過?!?p>  黑衣人一愕。

  “等下若沈公子沒有什么大礙,我也要告辭了。”君黎道。“我不是你們黑竹會的人,但……難得能認(rèn)識諸位,也算是幸事。以后也許沒什么機(jī)會相見,諸位都請多多保重。”

  黑衣人似含惆悵,一時室內(nèi)安靜。又過了好一會兒,聽說沈鳳鳴高燒略退,君黎才松一口氣,拖著疲累的身體離去。

  天色黑了。他走得很慢,不經(jīng)意間,又摸到了馬斯的那面銀色圓牌。前面,再走不遠(yuǎn),就是顧家大門。

  依依稀稀間,他覺得天空中落下的細(xì)物已經(jīng)不只是細(xì)雨,而夾雜了微雪,飄飄忽忽,好像吸透、凝住了天地間所有寒意,紛紛灑灑。斜對面那間他曾在二樓悄悄看著顧家的茶樓也早早關(guān)門了,唯余冷清,靜默。一切,真如在昨日,卻又如隔世。自己從顧家大門沖出來的那一天,他還記得。自那天后,他一次也未敢從這門前經(jīng)過,連靠近都不敢,連看著都覺羞愧、內(nèi)疚。如今那一切全都淡了,誰欠誰什么,誰該為誰做什么,忽然全都消散了。馬斯死了。他跟這個地方,是真的完全割斷了。

  他輕飄飄掠上了對面的屋頂,從高處看著里面大大的,卻空落落的天井。借著顧家夜燈籠的些許微光,他能夠更清晰地看見雪如同無數(shù)的灰塵一般不停撲落下來,將這個夜都擾得變了顏色。

  銀色圓牌么……他最后一次看了看手中的圓牌,隨后,向著顧家的方向,輕輕將牌子拋了出去。一道弧光落在天井之中,他聽到輕輕的一聲“?!表?,是青石地被擊中的聲音。

  “什么人?”宅院里立時有了反應(yīng),不多時,火把已將天井照得通明,君黎看到顧如飛走了出來,火光在他臉上閃耀著,好像他臉上的表情陰晴交替。他的目光定在了地上的圓牌上。君黎看見,他將圓牌撿了起來,然后,面色變了。他知道,他認(rèn)得出來。他也一定知道這圓牌上的血跡代表了什么。

  “是哪位英雄!”顧如飛聲音一下哽咽了,舉牌向夜空四處抱拳?!澳奈挥⑿?,請出來一見!”

  沒有聲音。靜謐的夜,除了雪,除了越來越大的雪,什么聲息都沒有。

  顧如飛喊了三遍,無人應(yīng)答。他也知道這留牌之人是不會出現(xiàn)了,屈膝及地,高聲道:“英雄替我顧家報此大仇,請受如飛一拜!”

  天井里眾人都跟著跪倒在地。

  君黎沒有出聲?!裟阒滥愦丝虄A心傾身拜謝的是你如此厭惡的我,如飛少爺,你會怎樣?他心里苦笑了一聲,悄無聲息地從夜暗里滑走。

  他不想接受他們的拜謝。他也不是來接受他們的拜謝。

  轉(zhuǎn)過長街,他慢慢走著。雪正在愈變愈大。他抬頭,仰望深黑的天空,不知道自己眼中滲出的淚水,是不是能夠因?yàn)檠鐾?,就不再流下?p>  【一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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